准备睡觉的时候，莲姐发微信问我：“你表姐啥时候从哪个崖上跌下去的？”看来这件事，并不是很多人都知道，虽然我们都在同一个村子里。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具体的位置，她又发过来一段自己的经历，也是走着走着从路边掉了下去，不过她掉下去的地方更加传奇，再进行一下联想，都能拍成一集电视剧。

冬天天亮的晚，那天她上学出发得早，在路上并没有碰见同行的人，独自从一个村子里穿过的时候，由于没看清，从路边上踩空掉了下去，掉进了路下面一户人家的屋子后面。一两米高的地方，摔倒是没摔着，吓得够呛。她心想，万一被人家当作小贼抓起来怎么办？万一人家有狗追过来咬她怎么办？想到这些，她没敢喊救命，没顾得上检查身上哪儿疼不疼，也没顾得上看看书包在不在，赶紧从掉下来的地方往上爬，试了两三次才爬上来。直到爬上来，也没有人经过，前无行人后无来者，估计是走得太早了点。

她其实是有夜盲症的，天黑的时候，看东西比一般人模糊，可尽管如此，她还是独自一人出发了。那时候，我们都这样，就算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就算没有同伴同行，为了上学不迟到，硬着头皮也要出发，也不会刻意先去找同伴同行，走出村口的时候，基本上就能遇见。

有一次，路口遇见几个小伙伴同行，刚出村口绕过一处山梁的时候，突然起风了，这时候正好看见前面路上不远处，隐隐约约有个白花花的东西正在朝这边移动。小时候，我们听过的鬼魅故事里，鬼魅都是白色的，天黑看见白色的东西，也总会很紧张。几个人站住了，都不敢往前走，也不敢出声，只等它靠近的时候，才听见有牲畜的脚步声，也有赶牲畜的人的脚步声，还有水在塑料桶里晃荡的声响。再走近一点就看得分明了，原来是小学时的老校长，赶着白骡子去驮水。悬在嗓子眼里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却依然狂跳，久久不能平静。

在空空荡荡的山路上走，不管碰见白花花的东西，还是黑乎乎的东西，都会让人非常紧张，谁知道那是啥呢。尽管也都知道最终是在自己吓自己，但人类对黑暗本身的恐惧，好像是与生俱来的。

有一次上学时，月亮还在西边挂着，身后的村庄依然在柔和的月光里熟睡，远处山梁高低起伏，山坡静静地躺在那里沐浴，山棱阴洼处的残雪也泛着白光，月光把道路、田地、树林、房屋照得很分明，走在路上，像是走进了水墨画里。

我走过村口的时候，也没有遇见谁，尽管月光很亮，却不敢独自再往前走，于是就放慢了速度。不一会儿就听见后面有两个人，她们说话的声音也听得很分明，像是我表姐和邻居家的一位同学。我那时候胆子小，却也调皮，在黑暗中吓唬人，那是最成功的一次。我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她们一边闲聊，一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我。还没想好是突然出声吓她们，还是悄悄跟着，从角落里出来的时候，被表姐发现了，也把她吓坏了，一边跑一边尖叫了起来，叫声里都带着哭腔，我赶紧喊，让她们别跑了。当她们停下来，我笑着走近的时候，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不过很快杀气又没了。表姐那时候很厉害，没人敢惹，不过对我没脾气。

再向前走一会儿，穿过一个村子，下一个坡，穿过一条河再上坡的时候，就上了大路，天也该亮了。要是在夏天，走到这里的时候，太阳就会从山窝窝里跳出来，把阳光洒在我们背上，能驱走一身的寒气，暖暖地走进教室，开始一天紧张的学习和轻松的游戏。

如今，想起那些在黎明前的黑夜里走过的路，是我人生中最轻松愉快的一段旅程，尽管眼前是黑暗的，但黎明就在不远处，再向前走，天一定会亮，阳光也一定会洒在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