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曰『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恨者,无忧亦无怖?』
——然,心若存爱者,何惧忧与怖?
是夜,凤九心里十分苦闷,喝了许许多多的酒,这不,脑袋一热,竟现身到这没有啥正事儿的神仙都不会光顾太晨宫门口,着实把守门的士兵吓了一大跳。
“参见女君,不知女君深夜至此,可是有何要事要与帝君商议?帝君子夜时分尚在替天君批阅奏章,此刻怕是睡了,女君可需要小仙进去通禀一声?”他们互相看了看,匆匆行礼。
“嘘,说话轻点,别吵醒了帝君。我也没什么要事,就是.. .. ..就是”凤九一时语塞,竟不知从何时起,自己来这太晨宫竟需要编出各种各样其他的理由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啊,她是青丘女君,她代表着青丘,她的一举一动都应当有理由,应当妥帖稳重。“我... ...我就是夜里闲来无事,突然想起三年前这太晨宫的夜色来了,太晨宫的夜色可是天界出了名的好看。对,我是来看夜景来的。你们不要打扰到帝君,也无须向他禀报了,我偷偷溜进去就是,不会被帝君发现的。若真不幸被发现了,你们只需往我身上推就可以了,所以的责任我担着呢。”凤九随和得笑着,仿佛自己与这太晨宫早就是一处的了。守卫太晨宫的天兵也是跟随了帝君许久的,知道帝君待这位青丘女君格外不同,也不敢多加阻拦。匆匆禀了司命。司命自然懂得风九的心思,自然也就默许了。两名天兵有了司命的默许,再加上知晓一些凤九和东华帝君的事儿,也就放凤九进去了。权当不知道,今夜,青丘女君凤九殿下拜访太晨宫。
这太晨宫景色就还是依旧。夜幕下,高大的建筑旁那棵已不知活了多少千年的佛玲花树依旧摇曳着她柔软的身子,树下,萤火虫飞来飞去,似乎找不到方向。他们晃晃悠悠得撞来撞去,似乎与当初刚进太晨宫的白凤九一样,年少可爱又不知轻重。风吹过来,佛玲花发出唏唏嘘嘘的声音,很是动听!这样的景象,凤九也不知道见了多少回了,只是还是如此好看,一丝一毫也不曾厌烦了它。她的眼光落到了大殿右边那件书房里,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就只是三年前,她化身一只小狐狸,以为帝君不知道她就是那个“麻烦的又缠人的青丘白凤九”,日日在那里陪着帝君。帝君一边看着佛法教义,或是批阅奏章,一边抚摸着她的圆滑柔顺的狐狸毛,这个场景如今怕是再也不可能了吧。爹爹(即白奕上神)说,既做了女君,一举一动都不可再像从前那样,不能失了青丘的颜面。是啊,所以这三年,她再也不能偷偷溜进太晨宫,再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去陪伴着帝君,那一一个漫长的夜了。
如今,她怎么就没有把控好自己,时隔三年,竟又一次踏入了东华紫府少阳君的太晨宫,再一次的不知礼数,竟让她心中有了一丝窃喜。尽管她知道,她只能偷偷看一眼。
东华就那样端正地睡着,他永远是那么庄重拘谨,就连睡觉也是如此。
有句话怎么说的,“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就那一眼,造就了一场永恒。”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记错,但是,这仿佛真的是很贴切这一幕。只是在这里,只有凤九的那一眼罢了。
眼泪从凤九的脸颊淌过,她冲向河边,一瞬间,她将姑姑向折颜讨的那瓶忘情之水扔了进去。就那一眼,就造就了一场永恒的不愿忘却的爱。她不愿忘,也决不能忘。她爱的,唯有东华帝君而已。
“既来了,就这么走了也忒不划算……”凤九在心里戏谑道,这又何尝不是凤九的无奈。三年来,因她刚刚继任不久,对青丘诸事还不熟悉,还未上天宫议过什么事,自然无缘再见东华帝君。况且她也不敢,她怕再一见,她就真的忘不了了。于是,她日日“沉醉”于青丘琐事,也从不主动去询问东华帝君如何如何,只是偶尔听司命说着帝君心中也甚是满足。夜里,她便将桃花酒拿来,浇一浇心中的块垒,一个人倾诉着这三年的寂寞思念之苦。
今晚,她好不容易来了,借着酒意,“莫名其妙”地来了,以后怕是也没这机会了,她真的,真的想再去看一眼他,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趁着夜色还在,她偷偷进了帝君的寝殿。“他,睡着了吧?”凤九心里思忖着,她按着床的两侧,将她的唇轻轻地靠近,他的呼吸如此顺畅,与她自己的呼吸交互着。她慢慢低下头,当她的唇与东华的唇近的几乎只剩下一张纸那样的距离时,她突然停住了。她睁开眼,手开始发颤着,不,不可以,她是青丘女君,怎可如此?可是,这唯一一次接近东华的机会,唯一一次能感受东华的温度,她不愿放弃。“可是,被帝君发现了怎么办?当初他说过,我与他天命无缘,若是强行在一起,必会导致四海战火不断,生灵涂炭,他与她也会不得善终。不能,不能...被帝君发现。”她手一拂,使了个最近才学的昏睡咒,想着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了,就连帝君,也不会记得。她勇敢地将唇贴近了他的唇,紧紧地吻着他,这久违的爱,今晚似乎变得更加热烈鲜艳。
脑子里突然闪现出爹爹白奕上神的嘱咐,她抖了抖,害怕爹爹的责骂。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至少,时隔三年,这日日夜夜的思念,今晚终于能够得以喷薄而出。这时,帝君的嘴型微微动了一动,“吃...月...”凤九将耳朵慢慢贴近帝君的嘴,“什么,帝君,你说什么?”“吃...月...”凤九疑惑着,帝君这是想吃月饼了吗?正思索着怎么才能为帝君做一桌可口的饭菜?突然,脑袋里闪过一个名字,“织越。”帝君竟这么快就心有所属?凤九站了起来,整个人差点没站住脚,跌在地上,一行又一行的,止不住的眼泪流满了脸颊,她巍巍颤颤地跑了出去,转身就回了青丘。
凤九回去了,帝君将身子测了测,微微睁开了眼。眼神空洞而虚无。“只能如此。”
这几日,凤九连政务也没有怎么理。那夜回去,也顾不得天色如何,便叫醒了迷谷,嘱咐他:若无什么要紧的事,这几日便不要来找她了,那些琐事暂时让迷谷和另外一个小仙去处理了。自己一个人却躲起来,日日夜夜地哭着,眼泪似乎都已经干枯了,她又拿出那仅剩的五瓶桃花醉来,一个劲儿地给自己猛灌,这么多年了,就这么点酒,哪能醉酒消愁?
“迷谷,迷谷,再给我从地窖里去搬点其他酒过来。”
迷谷进来时,只见凤九就穿着一件单薄的白纱裙,躺在冰冷冷的地上,眼里充满了悲伤神思。迷谷劝了好久,只是一劝她,凤九的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嘴里却一句话也没有,双唇一直紧闭着。迷谷担心出什么事,连夜去了青丘北荒去找白浅来。
白浅也不需要多问,便知道,能让凤九如此的,这天上地下,唯有东华帝君一人罢了。她匆匆嘱咐了迷谷几句,让迷谷给夜华带个信儿,自己便一眨眼,去凤九的住处去了。
“小九...小九!这是怎么了?啊,前一阵子不还好好的吗?发生什么事了啊?”“姑姑,你知道吗,东华不喜欢我了,我与他,是真的...再无可能了。我本来想着,纵然三生石上没有我两的名字,但是时间久了,我总能想到办法,可是,东华的心,我能..怎么有办法?”话还没说完,凤九已经抽泣地停不下来了。她紧紧地抱着白浅仿佛从白浅这新婚燕尔的女子处能得到一丝安慰。不一会儿,白浅刚做的衣服上,肩膀处便湿了大半。
白浅也劝不得凤九,只能安慰了几句也无法。凤九还是这么哭着,停不下来,只是眼泪干了,她就直直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发呆。日子也只能这么一日又一日地过着,白浅虽天天来劝导着,也是无可奈何。
据说,凤九在娘胎里时,就身子骨不大好,有一次还是靠着折颜去那四海八荒唯一一处生长着凤尾花的碧海苍灵去了一朵凤尾花入药,才得以保住小命。这日日夜夜地这么大强度地醉着,神思倦怠,再加上擎苍大战之时替帝君挨的那汹涌的一击未曾好好调养,心脉受损,一个月下来,不仅清瘦了不少,甚至出现意识模糊,高烧不退的现象。
本来以为是酒喝多了,生个小病,白浅也就没有太在意,只是日日来照顾着她,替她瞒了她爹她娘,只是留着迷谷一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帮忙照看照看。可哪知,一星期下来竟毫无起色,甚至于烧的更加厉害,凤九的脸色要比她身着的白纱裙更为苍白。
“迷谷,这几日你帮我照看一下小九,这小丫头有点儿不对劲啊,我医术不精,没办法断出她是这么个症状。我去找找折颜,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呢,他前一阵子和四哥出去云游了。”说完,白浅急急忙忙去寻折颜去了。
也不知是谁泄露了消息,还没待白浅上神寻回折颜,青丘女君白凤九病重的消息就被传了出去,不单单青丘之国知道,就连天宫上也被传遍。只是帝君那太晨宫地处偏僻,帝君又不爱与人交往,不常与人说闲话,似乎还被“蒙在鼓里”。凤九她爹,甚至她爷爷狐帝白止都过来了,只是众人都无法,只能喂了凤九几颗家传的“保命丸”,干着急,等着折颜过来。又过了两三日,见凤九仍没有好转,便将她托付迷谷,他们分开去寻折颜去了。
然,司命交友广泛,且他“八卦”的本性让他一早知道了这事儿,只是一开始想着道听途说,“小殿下”(司命与凤九关系甚好,自然在非正式场合不会称她“女君”,显得生疏起来)前几日还偷偷上了天,溜进太晨宫看望帝君呢,这么才一个月余,就被传病重了呢?这着实不可信。后来因人人议论,心中不免有了动摇,多年的交钱,开始有点担心起来。便偷偷下凡去青丘,想亲自去看看。
只是,迷谷再三阻挠,不免加深了担忧。最后在他的软磨硬泡和迷谷的“大嘴巴”下,他终是知道了,凤九的确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司命匆匆回到了天上,赶到了太晨宫。
此刻,东华帝君正身着一身白衣,坐在那里,仔细地研究着佛法义里,批阅着奏章。司命的匆匆赶来,着实让他疑惑不解。“这是干什么,毛毛躁躁的?”司命话都说不连贯了,“禀帝君..小仙..听闻,青丘凤九殿下性命垂危,似乎..已经不省人事,这天宫都...传遍了。小殿下与帝君好歹也是故人,小仙想着,这事儿总要帝君知道一下才妥当。”
“啪!”东华放下手中的书籍,“什么!你再说一遍,快点细细说清楚!”东华的脸上已经显现出难耐的焦急之色。
“小仙听闻,约一月以前,凤九殿下从...嗯...”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在犹豫什么!?”帝君大声呵斥到。
“是,是约一月以前,凤九殿下凌晨那会回到了青丘,无人知道她此前去了哪里,一回青丘便吵着闹着让迷谷给她搬出了好多酒,日日夜夜地反反复复地喝着酒,醉了又不睡,就那样睁着眼,躺在冰冷的地上,一句话也不说。小仙...小仙估摸着,大约就是..那日..那日小殿下偷偷来太晨宫找..帝君您的那晚。”
帝君听完,眼泪已经在眼睛里面,但他还酝着它,不让他流出来。“是我不好。”还未等司命反应过来,帝君已不见了身影。
一眨眼,已到了青丘。“参见东华帝君,不知帝君来此……”迷谷还未说完,“凤九呢,她在哪!?”“狐帝嘱咐,未寻回折颜上神,除青丘诸神,任何人不得探望女君。”迷谷颤颤巍巍地说着。
“就连本君也不可以吗?本君曾学过些许医术,或许可以为凤九诊治一番。”还未说完,不顾迷谷阻拦,便除了狐帝设下的仙障(凡间剩余的历劫已经历完,此时帝君已经恢复了法力了),快步走进了狐狸洞。
“九儿,九儿”帝君轻声呼唤着。他用他温暖的手抚摸着凤九滚烫的脸颊,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真的如此严重,凤九的整个脸都通红通红,只有嘴唇泛着白,没有一点血色。
“九儿,九儿,醒醒,本君来了。”凤九眼角似乎有点儿打开,但又似乎很难打开来,她微微晃动着头,仍旧不省人事。“九儿别怕,别怕,有本君在,一定不会让你有事。”说着,他轻轻伸出手,慢慢地从被子中将凤九的手抽出,将手搭在凤九的脉上,“不应该啊,怎么会如此严重?”东华眉头一皱,露出了难色。迷谷走近跟前,帝君这样子,小殿下到底如何了啊?迷谷也是十分忧心凤九的病情,毕竟他也算是看着凤九长大的了,自然要比旁人更关切她一些。
“我且问你一些事,你须仔细回答,不可有误。我刚刚探了一探她的心脉,怎么会伤的如此严重?且这伤不像是新的,倒像是几年前的旧伤。可是有人伤害过九儿?”
迷谷见帝君如此关切凤九,也深知帝君与凤九之间的感情,且折颜不在,能救凤九的在这天上地下,恐怕也只有东华帝君一人了罢,自然也不敢有所隐瞒了。况且这事儿,怕是也只有一直贴身跟着凤九的他才知道了。“不敢瞒帝君,小殿下擎苍大战后身体便一直不如从前,只是她从未在意,再加上这三年来她白天将自己投在公务之中,几乎不曾一日吃过完整的三餐,晚上则是夜夜醉酒,每每子夜还未入睡。身子就更加不如从前了。好在迷谷偷偷将折颜的补气的丹药加入小殿下的酒中,方能让小殿下身子过得去。再加上那接近一月的日夜醉酒,就成了..唉,就成了如今这幅样子。”
“她竟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帝君露出了分外疼惜的神色。脸上的难色未曾褪去。
“怕是替我挡下来的擎苍的那一击,损了九儿的心脉,她又未曾好好调理,以至于她的身子才会如此虚弱。而我,竟一无所知。”一行清泪从帝君干涩的眼角流露出来。
“九儿,你且等着,我去去就来。有我在,我绝不会让你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