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永远的白面包:

在生命的不同阶段,常会反复出现一些相同的梦境。有时往往预示成真,有时盼着能预示成真。

梦里,曾经又高又瘦的她忽然就胖了:圆圆的脸、臃肿的找不到的腰,手上全是肉窝窝,身上哪哪儿都是圆圆的曲线又柔和又美好,就像加菲猫一样。梦里的她总是戴着高高的雪白的大厨帽,扎着笔挺的雪白的大围裙。

每天早上5点,她准时的在面包香里醒过来,那味道真是天堂一样的美好,谁闻了都要赶着来排队买的。

梦里,她总有三个阔气的大冰箱 ,一个装满蛋糕,一个装满巧克力,另外一个满满的是各色鲜花。有一次她奇怪的问自己,为什么没有冰淇淋呢?于是,就有了满满一冰箱的冰淇淋,各种味道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可是,蛋糕就没有了。她仍然很满意,反正每天都会做新鲜的面包,没有蛋糕不算是什么问题。

从前,瘦的她,不大容易高兴,眉心总是锁着。毕竟良辰美景赏心乐事总难碰到一起,碰上了又不一定遇得到贤主与嘉宾。吃多怕胖吃少会晕,人多是俗气人少是寂寞,自是人生常恨水常东。

好在,她终于胖了起来,胖了就很容易满足,看什么都有趣,整天笑嘻嘻的。

胖胖的她最爱听别人讲笑话,笑话讲的好就可以免费领一个白面包。不会讲笑话做做杂耍或者变个魔术也行。梦里她是说了算的老板娘兼面包师,规矩全由她定,开心最大。

面包店每天都开张,从早上5点一直营业到上午11点,足足卖够6个小时,总是刚好卖完最后一个白面包。然后便是长长的幸福的午睡时光,醒来差不多就到了下午4、5点钟,金乌已西斜。

面包房自然是面朝大海。午睡醒来时,人们都安安静静的坐在海边,吹着海风等日落。

当绚烂的晚霞烧遍整个天空,当太阳刚刚碰到海平线,所有的人便一齐鼓掌,打着节拍,啪,啪,啪啪啪。。。直到太阳最后一丝儿红晕也消失不见,掌声开始不间断的有如暴风骤雨,忽紧忽密,此起彼伏。这边才将式微,那边又有了新的劲爆。

这样尽兴的热闹着,直闹到遥远的天际,五彩云霞渐变了淡紫最后转为浓重的铅灰,掌声才渐渐寥落至无,人们满意的叹息着各自散开。

夜色里,有人唱歌有人朗诵有人弹琴;空气中除了花香就是酒香,浸润的月亮星星都朦胧着格外迷人。

夜色里,面包房开始准备第二天要卖的白面包。

时不时有老客晃过来问:可以预订么?不可以;可以加些芝麻么?不可以;可以有黑糖面包么?不可以。

问的人感觉自己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便满意的离开。

所有人就又可以安心的等待,等待新一天的清晨,等待面包香气满溢天地时,再过来排队。买白面包,或者,准备一个好笑话来白面包。只要是好笑话,哪怕是旧的,由不同的人说了,说了很多遍,依旧会受到热烈的欢迎。

面包房永远只卖一款白面包,最好吃的白面包,一百年都不会变的味道。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总是可以买得到。

这样踏实的日子,这样确定的日子,流水一样的过,过的真是好开心。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个梦,在她最焦虑最疲惫的职场奔波中,常常出现。

(二) 终将坠落

如白面包般的美好希望,本该平常而易得,一切全凭本心。真的想要,就真的可以做、可以有。当然,有希望就会有绝望,不由人意全在天决。在梦中永恒的坠落便是谁都逃不掉的宿命。

那样铺满天地悬悬欲坠的一张网,不知存在了多久。

网绳上布满了积年累月的青苔,湿滑的站不住脚。那网又是如此的稀疏,轻易的就能漏掉一个人。

天空总是乌云密布,有时狂风,有时暴雨。住在网上的人群,已经忘记了太阳的模样。

人几乎终日匍匐在网上,不能亦不敢站立:网洞太大青苔太滑,谁都怕掉下去,谁都终究要掉下去。

偶尔风停雨驻,人便摸索着四周,小心的采摘青苔果腹,眼中闪着攫取的饥饿的光。其实青苔足够多,饿是饿不死的,可是能吃的,也只有青苔。

那样攫取的期盼,是潜意识里深藏的美好回忆:曾经活在阳光下自由的行走,那里有五彩斑斓、五味杂陈、五音俱全;那时有如歌四季、星辰大海、更有坚实的大地物产丰饶。

匍匐在网上的人,必得终日将四肢紧紧的攀附住网绳。稍不留神或者没了力气,便会从网络中漏下去。

掉下去的人凄声惨叫。那凄惨的叫声还来不及被听到,便已消弥在悲哀的浓雾中。所谓活着的人,听不到可是看得见,看见那些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坠落再坠落,扭曲着蜷缩着,挣扎着离散着,在熊熊烈火中,凝冻成各种最为恐怖的形状。

那铺满天地的大网悬在空中,上面永远的浓云浊雾绝无出路,下面永远的烈火熊熊深不见底。

匍匐在网上的人们日渐衰弱,渺无希望,谁都知道,或迟或早,总是要掉下去的。

有的人放弃了,松开紧握的手脚,任由自己安静的坠落成一缕青烟;有的人癫狂了,奋力的跃起试图对着浓雾重重出拳,闹出了一点响动,不过是让自己坠落的同时还带累了周边本不相干的人。那些原本想多活一刻是一刻的人,被迫同时坠落。不甘与愤怒增白白的增加了烈火的诅咒。

认命的人,便终生匍匐在网上,努力的抓劳那本不牢靠的网,从不敢放松,也不曾真正的睡着。

天地如网,逃不掉解不脱,是羁绊亦是生命的缘起;生而必死,求不得守不住,是绝望亦是无常的必然。

在她如花般绚烂的年岁,梦里却反复着暗黑与坠落,日子那么长又那么短。


(三)路尽处苹果半红

白面包的梦反复出现在35岁的年纪,那时不怎么吃早饭,总是睡不够。坠落的梦则是在差不多15岁左右,那时没有手机更没有互联网。20几岁的时候,梦中的她总是行走在路上。

那条路很长,有差不多的山林小径曲折,有差不多的瀑布在阳光下跃动。

开始的开始必定是一片青草地,而她一心想要去看月光下的湖。结尾的结尾总是遇到一块巨石阻断了所有的路,而梦里的她总能找到法子,绕过或者爬过了那巨石,便能看到一片大海,海上阳光明媚。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当时,她认真的读过这句诗,却未曾见过大海。她不介意去看看大海的模样,也想要去看看沙漠。但她最想的梦想成真,是在湖边有个小木屋,木屋后面有蓊郁的森林,可以在月光下泛舟,也可以在冬日围着火炉看雪满湖岸。

可是,月光,湖水,小木屋,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在她的梦里,一次也没有。

尽管她很会做梦,夜夜长梦,梦里要走很远的路,路上风景有时春光正好有时秋意正浓。不管梦里是什么样的季节,她总是一心想着要去找月光下的湖,最后遇到的都是阳光下的大海。

一路上的风景时常变幻,但每一个梦里她从不会错过,是那一大片的苹果林。

林子里所有的树都结满了苹果,半红半绿。永远都是这样的,刚刚好一半红一半绿;就像不做梦的时候,刚好一半白天一半黑夜那样的确定。

她走的渴了,就摘苹果吃,饿了,也摘苹果吃。每次要么半红,要么半绿,她总是能看到一半,却怎么也看不到另一半。于是,每次吃这一半的时候,心里即总是想着另外一半的颜色。

峰回路转,歧路千条,无论如何开始,终局都上一样。路上虽然艰难辛苦,好在辛苦的总会有结果,尽管吃到嘴里的果子似乎并不是心里想要的。

不惑之年未必无惑,可是她不怎么做梦了,做了好像也不怎么记得住。每天早上醒来看看睡眠软件,看看前一晚上REM占比,据说你是否真的睡够了睡好了,主要就看这个数据。科学确定的证明,在这个阶段,睡着的人通常就是在做梦。

梦见什么不重要,记不记得住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得有梦,如果能刚好在做梦的阶段醒来,人就会感觉神清气爽,这样就表示会活的很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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