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

我觉得我是一个精神分裂者,或者说神经质。

我正常的时候会很好,别人是这么说的,我会很善于倾听,很善于关心别人,很善于理解,很善于表现得成熟,很善于像一个风度翩翩的君子。发病的时候会觉得这个世界暗无天日,到处充满着丑陋的嘴脸,危机四伏,好像时刻都有人在觊觎我,准备把我吃掉,我会疯狂地摔东西,大声吼叫,不会跟别人讲话,不会笑,我觉得太阳被藏了起来。

于是,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存不存在。这就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存在,但是如果我存在,为什么会存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上帝知不知道我的存在,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有人立刻发现并且记得我的存在,如果没有这样的人,那我是真的存在吗,如果我的存在仅仅是在死后占用一方墓地,那我为什么要存在?另外,如果我是存在的,那是谁造成了我的存在,如果有这个人,那又是谁造成了他的存在,如果有这个人,那又是谁造成了造成他的人的存在,以此类推。第二个可能就是我不存在,自始至终我都是不存在的,你们看到的只是你们的幻觉,我所做的也只是我的幻觉,但是如果我不存在,那我为什么还能在童年的时候种下一棵木槿树,那棵树如果一直在风中站着,那就证明我是存在的,因为是我种下了它,我也抽了很多烟喝了很多酒,如果我不存在,那这些烟酒也是不存在的,但是它们都有尸体,比如烟头,比如酒变成了呕吐物。我如果不存在,我可以不穿衣服,但是我不能不穿衣服,因为如果我不穿衣服,出门会被当成傻子,搞不好还可能会挨打。被当成傻子我就会很不舒服,被人打我就会很疼,这个时候就说明我是存在的。

在我怀疑我到底存不存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个神经病。因为正常人是不会去想自己到底存不存在的,他们会觉得自己存在,就像房子,就像高山,就像河流,就像一棵树,就像一朵花,就像身上的衣服,就像一团火,就像喝多了之后的呕吐物,是真实存在的,因为他们看得见摸得着感受得到。但是如果这些都是存在的,那为什么火会叫做火,而不叫做水,如果我说水可以把火加热到沸腾,那我同样会被当成一个傻子。而这又是为什么,所有的存在都是人类定义的,人类说它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是人类又说它们是不能被人类的思想所左右的,它们是客观事实,是唯物的,这就很奇怪。

我不喜欢走的很慢的人,当然我是脚步很快的,因为我觉得我前面那些走得慢的人挡了我的路,而且他们在浪费时间,假设我一分钟可以走100步,他们一分钟可以走50步,那我觉得我的一天就会比他们多一倍,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事实是每个人的一天都有同样多的时间。但是这又导致我走得更快,因为每个人每天时间都一样,我走得更快就会遇见更多的人,看到更多的风景,也可以做更多想做的事,见更多想见的人,或者跟一个想见的人之间有更多的时间。他们说这很矫情,但我不觉得是这样,很多年前,我在东南亚一个存在里生活,前一天还互相让烟抽的朋友第二天便出了车祸带着两个老婆两个孩子一起从现在这个世界消失了,他甚至前一天还答应我给我弄包好烟抽。这使我很惊讶,一下子就犯病了,我开始思考人的存在与不存在,开始思考怎么样才能与身边自己觉得还可以的人相处更多的时间,我会更珍惜,是加倍的那种,所以有人会觉得这是矫情,但是你要明白,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明天会怎样。

这就是我的精神病,也是悲观主义的厌世情结。悲观主义是说我做什么事情总是会做好最坏的打算,比如我去赶一班飞机,我会觉得我可能会赶不上,会误机,于是我时常会提前很多时间到达机场,再比如我考试做一道数学题,我会觉得这个过程或者答案可能不是老师想要的,于是我会把更多计算过程或者答案写上去。这就导致我的脑子中经常会看到这个事情最坏的那个结果,当事情稍微比我预想的要好一点的时候,接上述两个例子,如果我赶上了飞机,如果最后那道题我拿了满分,我就会异常高兴,或者说充满愉悦感。于是我很容易满足,也很容易被别人的小恩小惠打动,我不怎么懂得拒绝别人,我买东西从来不会退货,点外卖打车从来不会给差评,我经常会被街边卖艺乞讨或者仅仅只是乞讨的那些人感动,会把身上的零钱给他们,我会坚信他们的处境是真实的。我也会突然被影视剧情里边的某个场景感动到,是心里被突然刺到的那种感觉,但是我不会流泪,因为我觉得感动就好,没必要流泪,流泪了有时候不一定是真的感动。我也会走在街上突然被一首歌感动到,比如很多年之前经常听的老歌,这种歌往往会想起一个人或者多个人或者一段特定时期的岁月,再比如唱的很真实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生活的那种歌,也是心里被突然刺到的那种感觉。

另外我觉得这个世界人类是很辛苦的,自从披上了金钱的外衣,当所有的存在都可以和金钱划上等号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有了它的价值,人也有了价值,所以有了人贩子,爱情也有了价值,所以有了门当户对,于是在爱的基础上必须要有金钱,没有金钱的爱要么是传说,要么会变成传说。这就导致所有的人在做的每一件事情可能都是为了挣钱,工作是这样,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便更是这样。但是所有的人挣的所有的金钱在你死后都不是你的,这就又回到了人到底存不存在这个问题,如果你是存在的,那你的金钱就不是你的,而应该是所有人的,因为你带不走,你死后它就不是你的,那你活着它是你的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是不存在的,那为什么所有的人又不愿意把金钱无条件赠与他人,比如大家一起建房子一起住,一起造汽车一起开。但人又是自私的,这是经济和金钱存在的基础,也是存在的基础,正因为自私,所以存在。如果人都是无私的,那存不存在就没有了意义,也就是说可以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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