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三水与澈
沈知乔确实没有再想太多，那些能够刺伤她的言论她没少听过，比起最开始的那些恶意中伤，这种程度还不至于让她耿耿于怀。再说现在也没有时间让她想太多，临近市质检，为了弥补前一段时间落下的功课，她还有好多东西需要复习。
她虽然刻意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成绩，却也不是那种不用花心思读书就能取得高分数的类型，她的头脑比不上沈明桐，比起天赋，她更需要的是付出实际的努力。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最开始的表现，是走在学校里会频繁地收到来自陌生同学的视线，但因为四人行当中有一个校园风云人物江木川，平时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沈知乔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目光都是落到男生身上的。
直到后来几天，沈知乔发现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走在路上，仍有一些陌生的视线在关注，甚至那些背后的目光转变成了窃窃私语，她才意识到有哪里不太对了。
市质检的前一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后，整个高二年级开始清理考场。
今天正好轮到四人小组做值日，四个人把教室卫生打扫干净后，江木川主动提出去倒垃圾，沈知乔刚把自己抽屉里的书收到教室后面的柜子里，就被李南沁和徐子竞推着和江木川一起去。
两个人一路无话地提着垃圾桶去往垃圾场，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沈知乔有些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短短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迎面碰见了几个疑是高二年级的同学，虽然对方并没有明目张胆地盯着两人看，沈知乔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沈知乔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迎面就撞上了那几个人带着探究的目光。
对方明显没想到沈知乔会回头，原地愣了片刻才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互相推搡着，加快了脚步溜之大吉，沈知乔看着他们心虚的背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江木川跟着女生回头的时候，那几个人早就没影了。
“怎么了？”
“不知道，”沈知乔摇了摇头，“最近几天老是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刚刚的那几个？你认识他们吗？”
“不认识，但看着像是我们年级的人。”
江木川沉思片刻：“我会帮你留意一下的。”
沈知乔又摇了摇头：“不用担心我，你好好考试吧。”
两个人倒完垃圾回到教室，原本聚在教室中间闹哄哄的一群人，一见他俩回来立马噤了声，随即各自收拾东西走人，一瞬间，一群人里只剩下李南沁和徐子竞还待着没动。
沈知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书包，见李南沁傻坐在一边，不禁觉得有些古怪：“不走吗？”
李南沁看上去像是有些紧张，她和徐子竞相视一眼，两个人都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最后还是徐子竞犹豫着先开了口：“知乔，我刚刚听他们说，他们说你哥哥是……”
“什么？”沈知乔的心底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们说，前几年在我们学校跳楼的那个学长，是你哥哥……”
“你们听谁说的？”江木川突然出声打断道。
徐子竞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哪里传出来的，年级里好像已经议论好几天了，我们班是最后才听到消息的。”
李南沁一脸担忧地望着沈知乔：“知乔，他们是不是在胡说八道啊？”
沈知乔的脑袋有一瞬间的空白。回忆起这些天来，那些莫名其妙的探究的视线，那些在背后时有时无的窃窃私语，一瞬间都说得通了。
原来是这样啊。
她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沈明桐刚出事那段时间，她甚至都不敢出门，左邻右舍也好，学校里的老师同学也罢，他们或者关心或者八卦，那些密密麻麻的视线和愈演愈烈的议论声，一度压得她喘不过气。
原本以为最艰难的那段日子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她又一次落入了他人视线与议论的漩涡当中。
徐子竞再神经大条也看出沈知乔神色不正常了，他一面后悔说话不过脑子，一面给李南沁使眼色道：“哎哎，不说了不说了，明天就考试了，考试为重考试为重，我们快收拾东西回家吧。”
李南沁接收到讯息，也跟着开始收拾书包转移话题：“对对对，听说市质检难度不小，我这次可不能再退步了，知乔我们快走吧。”
江木川看着一言不发的沈知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得知沈明桐是沈知乔的哥哥之后，他私底下也查过不少当年的消息，网上铺天盖地的谣言与猜测，恶意的诋毁和质疑，成百上千的言论攻击都指向了沈明桐最亲的家人。
他虽然没有亲历过，也能想象得到沈知乔当时有多不好受，他也是在那之后才更加理解，为什么沈知乔对她哥哥的意外那么执着。
如果这件事没能找到一个答案，她怕是永远都没办法释怀。
“他们说的没错，”沉默片刻，沈知乔却突然开了口，“那个人是我哥哥。”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早上临出门前沈太太又提醒了一遍沈知乔记得带伞，女生点了点头，将折叠伞装进书包后才慢吞吞地出了门。
时间还不到六点半，和以往日光熹微的清晨不同，今天的太阳好像格外的亮眼，整片天空是望不到边际的蓝，完全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进入五月以后，气温开始直线上升，连着几天都是艳阳高照。
要是下雨就好了。女生的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沈知乔在早读课之前到了学校，刚踏进教室前门，原先各种细碎的读书声都弱了下来，在同班同学时有时无的目光注视中，女生面无表情地回到了座位上。
市质检的第一场考试是语文。
预备铃一响起，沈知乔就拿起笔袋往考场走，一路上果然又接受了一场目光洗礼，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理会他们，手上却不自觉地抓紧了笔袋。
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和自己并行，沈知乔偏过头去，目光所及是男生单薄的肩膀和直视前方的侧脸。
然后，她听见江木川对自己说：“好好考试。”
沈知乔的考场在二楼最右边，江木川的考场在三楼最左边，原本应该从左边楼梯直接上楼的男生，却陪着她走过长长的走廊，舍近求远地选了另一边的楼梯。
探究视线也好，窃窃私语也罢，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临进考场之前，沈知乔突然叫住了江木川：“比比这次谁的语文分数更高怎么样？”
“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江木川笑着转身上了楼。
上午考完试后，四人小组难得一起到食堂吃饭。
两个男生家住得离学校很近，往常都是直接回去吃，今天却主动提出中午要留下来，徐子竞还美其名曰想去学校食堂吸收一些考试的能量。
沈知乔总觉得他们是怕自己会落单才说要留下来的。
虽然昨天下午沈知乔就承认了沈明桐是自己的哥哥，但四人小组中除了早就清楚内情的江木川，其他两人更是一句追问也没有，向来被誉为八卦中心的徐子竞，更是想方设法地转移话题。
每每这个时候沈知乔都会觉得很幸运。
她向来都不是能够主动热情地去维系友情的人，以往的同学大都是点头之交，多一句寒暄都会尴尬。直到遇到了李南沁，即便自己是那么的无趣，这个像小太阳一样的女生却一直都在坚持不懈地温暖着自己。
后来又有了徐子竞和江木川，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男生，两个沈知乔从来都没想过会有交集的人，在阴差阳错地成为朋友之后，同样在用着各自的方式帮助自己。
身旁的李南沁一出考场就开始为自己的作文担心，沈知乔听完女生一字不落地说完了自己的作文内容，拍了拍她的肩膀十分诚恳地表示不会离题的。
“真的吗？”李南沁还是十分地不安。
在沈知乔的眼神提醒下，徐子竞也跟着附和道：“不会的不会的，别瞎想了。”
虽然他可能光顾着自己吃饭根本没听进去多少。
一旁的江木川也慢悠悠地开了口：“最多拿个四十几分吧。”
“还能有四十几分吗？”李南沁睁大了眼睛满脸的兴奋，江学神的话她自然是信的，虽然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江木川并不是在夸她。
但是李南沁终于能够开开心心地吃饭了。
“6班的沈知乔？”
身后突然有人叫到自己的名字，沈知乔刚要回过头去，就听见那个声音接着问道：“跳楼的那个真的是他哥哥吗？”
“沈知乔，沈明桐，这名字还不明显吗？”
后桌的几个女生正在讨论的事情，果然又是几年前的坠楼案。
原本还在吃饭的四个人突然间都默契地停下了动作。
“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快回教室复习吧。”徐子竞说着就要端着餐盘站起来。
“你盘里的小鸡腿不吃了？”沈知乔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来自己在徐子竞心里这么脆弱的吗？
“我什么都没听见，安心吃饭。”
“坐下吧。”江木川也跟着说道。
徐子竞看着沈知乔一脸没事人的样子，想着自己可能反应过度了，这才坐下来继续吃饭。
而身后女生的谈论声还在继续。
“沈知乔是哪一个啊？我都没听说过。”
“就是经常和江木川走在一起，不爱说话的那个。”
“原来是她啊。”女生顿时了然。
原来自己在别人眼中是这样的存在。沈知乔有些好笑地看了江木川一眼，发现江木川也在尴尬地看着自己。
“不过那个女生看着就不好相处啊，总是面无表情的。”
“我听说她和她们班同学相处得也很一般。”
其中一个女生突然刻薄地说道：“会在学校跳楼自杀的人性格会好到哪去？有其兄必有其妹吧。”
话一出口，其他几个女生顿时都觉得有些尴尬，一时间没有人再接话。
李南沁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刚想站起来和她理论，就被沈知乔牢牢抓住了手腕。
看着沈知乔无奈地朝自己摇头，李南沁替自己的好友感到十分委屈。
“这么说人家不好吧。”另一个女生为了缓和气氛打趣道，“你是不是嫉妒人家和江木川走得近啊你。”
同桌好友也跟着闹她，刻薄女生气急败坏地否认：“才没有，你们不要瞎说！”
“知乔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打闹声中突然插进了另一个声音。
沈知乔这才回过头去，是王嘉瑜。
王嘉瑜的声音不大，一说出口却都吸引了同桌同学的注意力。
“你认识她啊王嘉瑜？”刻薄女生问道，见王嘉瑜点了点头，女生又一副假惺惺地劝说着，“那你小心不要被带跑偏了，本来人就傻傻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王嘉瑜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听刻薄女生又在说沈知乔性格古怪之类的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知乔不是你说的这种人，虽然我和她不是特别熟，但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不知道你们说的那个学长是不是她哥哥，但谁也没有亲眼见过，怎么就能随随便便说人家坏话呢？”
“王嘉瑜你今天怎么了？”
“我就是觉得，你又不认识知乔，仅凭几句不明真假的话就对别人妄自揣测，这样不好。”
王嘉瑜终于把自己憋了半天的话一次性吐干净，不等其他人多说什么，端着自己的餐盘就走了。
刻薄女生看着王嘉瑜离开的背影，一时竟没反应过来：“她今天吃错药了吧，平时一句话都讲不完整，刚刚是怎么了？”
“不过你也确实是有点过分。”另一个女生说道。
刻薄女生见没人为自己说话，气呼呼地端着餐盘就走了，剩下的几个女生也都自觉没趣地走人。
身后顿时清静下来，李南沁激动地拍了拍沈知乔的肩膀：“知乔，刚刚那个女生是你同学吗？好酷啊。她把我想怼的话都说了。”
沈知乔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
她怎么都没想到，仅有几次交集的王嘉瑜竟然会为自己说话，一瞬间又被感动到了。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