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二十几岁时做过的一个噩梦。
梦里似乎我还是学生，住校学习，早上醒来和上铺的姐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然后坐起，满头白发，满脸皱纹！——我常会梦见自己睡醒，梦见自己做梦——那情境有一点像《人鬼情未了》里丈夫看见妻子戴着深绿色面膜转身，突然，惊悚！
我吃惊地喘不过气来！愕然发现，所有人都已苍老，包括我自己。
但其他人都笑着，好像本应如此的样子。只有我自己，惊恐，惊怒——
我怎么突然就老了呢？我经历了什么？我怎么什么也不记得？我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怎么就把一生全浪费在了这所学校？
在巨大的惊吓中汗淋淋地醒来，第一件事是拿过镜子来照一照：还是乌黑的头发，还是青春年少的脸——长松一口气。
之后，也没有那么励志的列过人生目标、生命清单。
但是每遇一件事情，如果自己喜欢，又有条件去做，那么就做了。不在乎是不是浪费精力时间，不在乎是不是有什么附加收益——比如摄影，比如户外。
流水间，十几年过去。比起梦中所惧怕的老境，也不过还有十几年的光景。就这样一天一天已经走到中点了呢。比之当初，心中不再惧怕——一方面，是“渐”的力量，“渐渐”的成长、变化，“渐渐”的走向衰老，在“渐”中我们习惯，我们适应；一方面，这十几年来，也应当算是按照自己心意而活，尽可能在自己可以左右的空间里，做自己喜欢的事，读自己喜欢的书，走自己喜欢的路……
没什么破釜沉舟的改变，只是尽量多留给属于自己的时间、空间。
有了小田之后，对他也是如此。我希望他努力，但不会给他排满满的课程，哪怕是期末，也要有玩耍、看电影、看其他书报的时间。
——如果不能摆脱平淡、不能摆脱乏味，那么，至少，也给予他一点点甜。
想起佛经中的一个故事。
一个人被猛虎追赶掉落悬崖，他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树藤，却发现悬崖下是深黑的水潭，潭里有许多毒龙，而树藤根上还有一黑一白两只老鼠在啃咬。这时，头顶的蜂巢落下一滴蜜，让他不觉沉醉。
佛经本意是催人修持。
但如果真落到如此境遇，有一点蜜，总是好的。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那么，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蝶恋花 王国维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