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只能依靠犯罪为生计的家庭是否值得肯定与同情?
这个问题在大多数人看来并不难回答,我们不妨先不要急着出回答,而是假想一下身边生活着这样一家人,或者自己就生活在这样一家人中,情景会是如何。
《小偷家族》的故事正是围绕这样一个家庭展开,电影斩获2018年戛纳金棕榈,并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日本电影学院奖最佳影片。导演是枝裕和虽然可以说是“金棕榈”的常客,但是其执导风格平淡写实,剧本也大多规避强烈的直接矛盾,具有纪录片的特征,缺乏商业性导致他的电影大多票房不高。《小偷家族》作为其票房最高的一部作品,在国内最终票房1409万美元,只能说成绩一般,身边看过的朋友着实不算多。
以下是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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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超市,男人柴田治和只是孩子的柴田翔太又一次进来偷窃,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们第几次“光临”,只见在阿治的掩护下,翔太在一旁熟练地将一袋又一袋零食扔进背包。
傍晚回家,两人在街边买了可乐饼,走着走着两人又一次看见了路边那个被锁在公寓露台(一楼)的小女孩,女孩的父母似乎经常不在,父子两人不忍见她挨饿,便把她抱回了家。
柴田家除了阿治和翔太,还住着“妈妈”信代、“姐姐”亚纪和“奶奶”。事实上,这间房子是奶奶一人所有,大家互相并无血缘关系,长期“寄宿”于此。为了避免怀疑,大家深入简出,有时特别的人上门甚至要从后门偷偷撤离。
小女孩说自己名叫由里。由里虽然已经5岁,但是非常瘦弱,奶奶看出由里身上有不少伤痕,由里只说是自己不小心磕出来的。
晚饭后信代提出让阿治赶快把由里送回家,两人抱着熟睡的由里走到公寓窗前,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吵架声,女方大声质问“你以为当初是我想生下这个孩子吗?”,随后信代改变主意,留下了由里。
第二天信代去洗衣房工作,她经常随手拿走一些顾客落在衣服里的财物;阿治则去工地干活,这次他伤到了脚,于是在家休息几天。
阿治拄着拐和翔太来到一家渔具店偷窃,这次由里也提供了帮助,回家路上翔太说根本不需要把由里一起带上,阿治则说由里是翔太的妹妹,要互相帮助,翔太听完没有说话跑掉了。晚上,阿治在一辆废车里找回了翔太,劝说他把玲当成妹妹,然后忽然又暗示翔太喊自己爸爸,翔太一时傲娇,没有答应。
回家路上,翔太跟爸爸提起了小黑鱼的故事,这是一个小黑鱼作为“眼睛”,带领着弱小的小红鱼游在一起成为“大鱼”吓走捕食者,从此在大海自由畅行的故事。
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大家在电视上看到了由里的新闻,原来由里真正的名字叫作树里,奇怪的是报警的并非树里的父母而是邻居,原因是连续两周都没有见到树里。阿治担心惹祸上身打算叫树里自己回家,而信代则让树里自己选择去留,最终树里还是留了下来。
为了掩人耳目,大家给树里理了发,并且起了个新的名字叫作玲,亚纪带着剪完头发的玲照镜子,并且悄悄告诉玲她也有另一个名字,叫作沙耶香,这是亚纪在风俗店工作的艺名,玲告诉亚纪自己更喜欢玲这个名字。
奶奶给玲作了新衣服,同时为了销毁证据,信代烧毁了玲最初来到家里穿的衣服,她告诉玲,父母说因为喜欢而打孩子的说辞都只是借口而已。
奶奶每个月都会去前夫(已去世)家里祭拜,而前夫的继子一家则每个月会给奶奶3万日元的赡养费,这次正巧遇上了出门上学的小女儿沙耶香,奶奶就顺便问起了大女儿,而事实上大女儿正是亚纪。继子夫妇二人隐瞒了亚纪离家出走的事情,而是说她如今正在澳洲读书,奶奶只是笑笑,没有拆穿。
翔太开始教玲一起偷窃,这次他们来到了经常“光顾”的一家便利店。在翔太的掩护下,玲偷偷拿走了两颗糖果。正要离开时,店主偷偷叫住了翔太,他递给翔太两根冰棍,并告诉他不要再让自己的妹妹作这个——原来店主一直以来都知道翔太的行为。
信代工作的洗衣店效益每况愈下,老板决定辞退一名员工,工友拿自己知道玲的事情威胁信代,信代没有办法只能自己提出辞职,临走前信代威胁工友,玲的事如果说出去自己一定会杀了她。阿治腿伤早已康复,却也懒得再回去工地上班,于是阿治提出让信代重拾本行,并把亚纪带上,信代拒绝了。当天晚上,门外放起了焰火,一家人不便外出,便一起坐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焰火声,仿佛身临其境。
夏天到了,一家人打算去海边玩一次。坐在沙滩上,信代看着在海浪中玩耍的一家人,问奶奶是不是家人像这样没有血缘关系反而更好,奶奶说这样维持不了太久,还是得过且过吧。说完信代加入一起玩水,奶奶远远看着,感叹自己如今真的老了,又看看一家人愉快的身影,无声地说了声“谢谢”。
时间渐渐过去,一天早上玲发现自己掉了一颗牙齿,于是让翔太把牙齿抛上了屋顶,此时屋内传来一阵骚动,原来是发现奶奶已经没有了呼吸。阿治正准备叫救护车,为了防止引来调查信代赶快制止了他,大家没有钱火葬奶奶,于是打算将她埋在院子里,忙完后阿治显得有些恍惚,只说今后如果自己死了也埋在院子里好了。
信代带着翔太取奶奶的养老金,回家路上翔太问偷窃是不是不对,阿治说过货架上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信代听完不耐烦地说如果不偷倒闭应该没关系吧。两人走着,忽然路边的小贩喊到这位妈妈要不要给孩子买几个可乐饼,信代听完立刻开心了起来。
回到家,阿治找出了奶奶偷偷存着的从前夫家里要来的赡养费,一共16分,每份3万日元——前夫家的赡养费奶奶一直为亚纪存着,一分钱也没花。
过了几天,阿治带着翔太出来偷停泊车辆里的财物。这次翔太却迟疑了,在阿治一个人完成了偷窃后,逃跑路上翔太问起阿治,当初捡到自己是否也是为了要偷车里的钱,并非为了救自己,阿治则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
又过了几天,翔太又一次带着玲去那家便利店,却发现这次便利店关了门,原来是店主去世了。
自便利店店主去世后,翔太就一直显得很犹豫,这次,他和玲又来到了那家熟悉的超市。翔太告诉玲让她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去偷窃,却不料玲偷偷跟了进来,并开始学着翔太一起偷窃。为了掩护玲,翔太推翻货物引起店员注意后立马抱起一袋水果跑了出去。两名店员分头行动,翔太被堵在天桥上,他一时性急,翻过天桥的围栏跳了下去,结果摔伤昏迷。
阿治与信代赶到医院,医生告知说翔太只是伤了腿,并无大碍,正准登记信息时,两人立刻编了个借口离开了。回家后阿治准备带着大家一起逃跑,并且跟大家对好口风,说根本不存在奶奶这个人。结果刚准备出门,就被赶来调查的警察逮了个正着。
警察对一家五人分开询问,很快就摸清了真相。最开始阿治是信代的情人,得知信代的丈夫(奶奶的儿子)经常对其家暴,两人密谋着杀掉了丈夫,并把他埋在了院子里,两人从此住在柴田家。信代不能生育,于是两人在一次偷窃中,抱走了停泊车里的翔太。而奶奶则收养了离家出走的亚纪。只是念在阿治有前科,这次信代一人扛下了几乎所有罪责,弃尸是重罪,信代被判监禁,阿治只承担了偷窃的罪责,警察问阿治,为什么要教孩子偷窃,阿治说除此之外,自己再也没有什么能教的了。
释放后,翔太由于时隔太久不记得身世,被安排进了福利院,并且开始上学,阿治被安排进了单身公寓。不久后翔太翘课跟阿治一起探望信代,在狱中信代告诉了翔太当时捡到他的地点和车型。翔太打算在阿治的公寓留宿一晚。睡觉前,翔太问阿治当时是不是像警察所说,打算抛弃自己逃跑,阿治犹豫了许久,承认了此事。事实上,逃跑当晚,阿治手上拿着的正是翔太的运动鞋。
第二天阿治送翔太搭车回学校,上车前,翔太低头告诉阿治,自己当初是故意被抓住的。阿治听完默不作声,这时公交车已经开动,阿治追着车喊着翔太的名字,翔太装作没听到,等到汽车开远了,翔太这才回头看向身后,无声地说了一句“爸爸”。
被送回家的玲又用回了树里这个名字,又一次被锁在阳台的她,一边收拾玩具,一边念着信代交给她的儿歌。念罢,她默默地看向柴田家的方向,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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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偷家族这部电影是导演是枝裕和继《海街日记》后的又一部以家庭为主题的电影。只是相较于海街日记明亮通透且低对比度的清新画面,《小偷家族》大量才用了低亮度,高对比度的配色,同时伴有大量的室内景,给人以压抑的主观感受。另一方面,在画面构图时导演经常通过遮挡物使画面紧凑,同时大量采用人物的重叠,形成一个小环境包含许多人的效果,拉近了主角们的距离,让人很容易感受到主角一家的亲密感。这两种主观感受的叠加能让观众快速带入这样一种辛酸但是不乏温馨的社会边缘家庭的氛围。
整部电影采用明亮色调的片段少之又少,最长的应该是海边那场戏,这应该是导演用光的一处精妙安排。相信那场戏,看过的观众一定印象最为深刻,这场戏也是电影最关键的承上启下部分,感情基调在此达到最上扬,此后逐渐转下。
说到故事主题,“家庭”这个主题应该是是枝裕和近年来多部作品(《无人知晓》、《如父如子》、《步履不停》、《海街日记》)所围绕的共同核心,即便如此,是枝裕和总能通过这一个个小的故事挖掘出一些看起来可能很简单的问题进行深刻的讨论。
导演是枝裕和曾经在随笔集《有如走路的速度》中提到这样一段话:
对你来说,电影和电视是什么?
有时会遇到这种直抵本质、难以作答的问题。
“就是交流。”
近来,我都是这么回答的。
“不是为了表达自我吗?"
对方继续追问。我不清楚其他导演的情况,但自从踏入这个行业,我就与“表达自我"这个词格格不入。
并非我在孕育作品。作品也好,感情也好,早已蕴含在世界之中。我不过是将它们捡拾并收集起来,然后捧在手心,展示给观众看。作品是与世界的对话(交流),是认为这种世界观谦虚又丰富,还是将其视为创作者的无能呢?这种对立自来就有。
(以上摘自微信公众号:木鱼水心)
如果电影人一定要分为形式主义和现实主义的话,是枝裕和一定属于后者,对于前者,电影的一切剧情、人物、画面调度甚至BGM都为了表达导演的某一种诉说或情感,例如当今另一位日本电影大家岩井俊二;而对于后者,电影在于把生活或者事件的全貌呈现给观众,虽然可能会表达自己的观点,但是一定不会带给观众过度的共情,因此更有一种纪录片的感觉,不仅有强烈的真实感,更能够给人带来思考与发挥空间。譬如这部小《小偷家族》,故事仅仅只是导演通过一则简单的小偷落网的新闻衍生发散而来,却给人带来强烈的真实感,仿佛真有其人其事。
回到故事本身——决定这毫无血缘的一家人的羁绊究竟是利益还是感情;我们如何去看待这样一家只能以犯罪谋生的家庭。无疑,能让小偷家族的成员之间如此紧密且默契的是彼此间牢固的感情羁绊。但是不可否认,这其中也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利益关系,例如阿治和信代会打奶奶养老金的主意;信代会得知阿治有工伤保险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还是摔断腿更划得来等等。我们在观影过程中,不论是通过导演用光的精心安排,还是多处家人间近景特写的长镜头对话,都不难感受出导演对小偷家族间超越血缘的亲情的高度肯定,但与此同时,导演没有把导致这一个边缘家庭窘迫境遇的原因简单的推给社会或者某个始作俑者,而是以近乎冷酷的视角展示出这个家族成员本身的问题——阿治会因为偷懒,哪怕腿伤好了也不愿意再去工地工作;因为没有读过书,所以能教给孩子的只有盗窃,并且告诉孩子货架上的东西不属于任何人;因为没有办法送孩子上学,于是告诉翔太只有不能在家里学习的人才会去上学;因为阿治和信代二人无法生育,才会想到抱走别人家的孩子翔太当做自己的孩子;并且作为长辈,不论是信代还是奶奶都多少有小偷小摸的坏毛病等等。
这么看来,翔太跟阿治讲述的“小黑鱼”的童话其实也构成了一个重要隐喻,只是作为眼睛的“小黑鱼”阿治虽然可以让小偷家族团结一致,但是眼睛如果带错了路,那么最终这群小鱼只能等来一个悲剧的结局。
回到生活,我们大多数人就像翔太一样,是父母选择了我们,我们的前半生甚至一生都可能受到他们或多或少的影响。但是不论是好亦或是不好,他们对于家庭成员的无私付出是值得被肯定与珍惜的,一个家庭的羁绊亦非简单的血缘关系能够概括,而正是家人们互相一点一滴付出与努力的背影所组成,这便是我近期再次看到这部电影最大的感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