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霞渐渐的打气精神来,收拾着院里的杂草落叶。儿子在床上睡的安静,鼻息均匀而又温柔。但是,她却像是丢弃了自己心中那个承重的包袱,老厍的死去并不是那么令她无助而又悲伤,尽管这个男人把什么都给了她,但这种看似绝情的感觉对于她来说才是自己的真情流露。这也不能够怪她,毕竟真正陪伴她的不是厍天海,而是那每日每夜萧峰瑟瑟的空旷与寂寞,这种鬼一般的生活她煎熬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一个王一山打破,就像是被放出牢笼的猎豹,她恨不得飞遍整个辽疆。
门口的狼狗吠声不断,老太婆提着菜和肉进来吆喝了一声狗,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说道:“狗日的,老子出门才半日子你就吱哇乱喊的认生了。”文霞并未理会,而是瞅着老婆子的身后。
老婆子瞅了一眼她说道:“别瞅了,再没人。你要找的人说是有点事办完了就来找你。”
“大妈,我是想着这老厍走了也不知道多少天了。不知道这魂回来了没有。”赵文霞还是痴痴的望着大门口。
“我说这狼狗怎么叫的跟见了生人似的。娃睡了没?”老婆子顺道进了厨房。
“睡了,大妈,你说这娃给起个啥名好?”赵文霞也进了厨房。
“娃还是起个贱名,好养活。你再好好想想,老婆子我也没啥文化,你自己得想好。”老婆子开始筹备午饭。
赵文霞走出院门,狼狗舔着破碗口里的剩饭,她忽然灵机一动想到天圣这个词。就在心里默默地念着厍天圣。
王一山找到了王瘸子,在他二哥家叼着纸烟打牌。吆五喝六的令人不悦。见他进去也不吭声,这让他火冒三丈。
——王瘸子,你还有心情在这里打牌。
王一山将王瘸子从领口子上滴流了起来,假装恶狠狠的说道。众人见状都纷纷散场。二嫂今天不在,二哥也趁机出去找村头的张寡妇,屋子里霎时间就剩他们两人。
——王一山,你脑子里有洞吗?一进门不问青红皂白就提溜人。
——我问你个屁,自己做的亏心事还要我说明了么?
——我做了什么?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谁让你骗我小舅子那十几亩地的桔梗。还给他给的是假钞?
——这么多年了老子一个吐沫一个钉,啥时候骗过人了?你小舅子不了解我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
——我了解你个锤子,那你说现在这摊子烂事怎么处理?我是相信你还是怀疑你?
——你小舅子现在人呢?
——在我家呢,你最好不要去见他,他现在跟一头红了眼的狍子没啥区别,你要是见他两条腿都该瘸了。
——那他平白无故说老子骗他是有啥证据?
——还不是你说要去收购他的桔梗,结果有两人跑去收购,他还热情招待,要不是他儿子把钱弄水里,钱掉了色。他都不知道是假钞。
——我明明跟他说了到时候收购我肯定要去的,他偏偏不听,现在被骗子乘虚而入了就来怨我,这还是哪门子道理。
——那你的意思这就该自认倒霉了?
——让我想想办法吧,既然是我答应你家小舅子要去收购他的桔梗,那我就帮他找找。但我希望你小舅子能相信我,要是他不愿意相信我,那他就交给公安局去处理吧。
——公安局?你快行了吧,就那帮子酒囊饭袋,让他们办事,别说找回那笔钱了,花两倍的钱都不一定能找回来。还是劳烦劳烦你我觉得比较靠谱。当然,有什么条件你尽管说,只要我王一山能满足你的我决然不会推辞。
——那好,那你回去告诉你小舅子让他回去等我的消息。别他妈的不耐烦,让他以后也长点记性。
——行了,闭上你的臭嘴吧。我走了。
——哦,对了,至于什么条件等追回那笔票子我来找你谈。
——没问题。
王一山并未直接回家,而是急匆匆的赶往赵文霞家中,这一过程里马大强在姐夫家中苦苦煎熬,纸烟嘴子被丢了一地,最后还是决定自己要去亲自解决王瘸子,他的脑海里还想象着王瘸子已经和姐夫向两头疱牛一样开始干仗, 必定王瘸子不是姐夫的对手,但他恨的牙痒痒,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有姐夫代劳。他一起身就被马玉莲骂的狗血喷头。
——你看看你,多大个人了,跟个瓜怂一样。骑着个马车,你以为你开的是飞机吗?摔成这个屄样子了还不老实,现在马丢了,架子车也成了别人灶火里的烧柴,你不好好想想,怎么回去跟爹妈和芳芳交代,你还想着去整王瘸子,你怎么不上天呢?哦,你把王瘸子打成王瓜子你的钱就来了吗?啊?我看你就只长个缺心眼。你也不用脑子想想,人王瘸子这么多年在村里虽然架子摆的正,但人是个讲义气的人,从来就不干那些鸡鸣狗盗的事,你不问青红皂白就想拿他出气,这样有什么好处?
赵文霞听见院门外的狗狂叫不止,她就知道必定是王一山,就顺手捋了捋膑间的头发,搭在了耳朵背后。王一山其实这么长时间来并不知道赵文霞已经将他的儿子从她那温暖的子宫里带出来,直到她看见她那像冬瓜一样沉淀的肚子变成平原的时候他才明白赵文霞叫他来的目的。
——你来了。
赵文霞一改往日对他的泼妇态度,略微羞涩的说道。
——来了,咦?孩子生了吗?
王一山惊奇的问道,但顾虑到老厍可能在家中而故意压低了声音。
——生了。是个吊把的。
——老厍来了吗?
王一山还是试探性的问了赵文霞。
——没有。
——怎么还没来,对他来说这应该是毕生的大事啊?
——人没来,来了一盒子骨灰。
——什么?老厍遇难了吗?
这对于王一山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反而让他充满了压力。
——遇难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没的,前两天来了人把他的遗物都送来了。
——也没个说法吗?
——没有,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给他去讨个说法啊,再说了,我压根就不知道他是咋就没了的。
——这不行啊,那孩子和你咋办啊?
——我今天找你来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个事来着。
——这是我的娃子,我来养。
——你养?你怎么样,难道我就这样守一辈子守寡让你像做贼一样供着吗?
——你的意思是让我跟马玉莲离婚吗?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这不可能,要真这样你让我脸面往哪搁啊?
——那你把你的怂滋进去的时候咋没想到要这个脸面呢?
——你不要逼我。人到那个时间里那会想这么多还没发生的事情呢?
——行了,我看你唯唯诺诺的还是算了吧。你现在就可以滚了。
赵文霞反身进了院子关上了朱红色的大门。
王一山还楞在原地,他缓缓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纸烟,蹲在不远处的地埂上大口大口的吸着。
马大强被马玉莲骂的不在言语。只是躺在床上发愣。他慢慢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心中盘算着怎么回去交代,却不想迷迷糊糊开始有了困意,渐渐地开始做起了梦,他梦见他的桔梗又长出了一茬,紫白相间的花朵开的比前一批更加让人垂涎欲滴。他伸手去摸,却怎么也摸不到,却在地里窜起一只有着深褐色和暗红色羽毛的野鸡,他吓得惊醒了过来,膝盖上疵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这个档口,王一山刚好回来,告诉了并不是王瘸子干的勾当,但他却答应帮忙召回这笔钱。让王大强回家好好养伤,等待消息。
王大强并没有吭声,而是望着窗外远处快要落光树叶的秃顶树,手指缝里夹了一只王一山给的大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