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掉的窗花
冬季的清晨,我喜欢赏玩玻璃上着冰的窗花。
结缘窗花始于少年时那份骨铭心的寒冷。一年年的冬季,一孔高阔的窑洞,一家人仅仅靠烧一笼微弱的煤火获得温暖。因为煤泥发热量低,一年一度的窗花仿佛与秋去春来的燕子捉迷藏。当辞别南飞的燕子,美丽的窗花就踊跃登场了。爬满玻璃的窗花,犹如大自然赐予家居的艺术帷幔,又像一款立体的艺术堆锦。窗花自然天成,凹凸有致,画面优雅的图案,隔去了舍外的吵闹,隐蔽了家里的欢乐。一幅幅善解人意的图画,得到了年少时的欢乐和默许。
也许与窗花有缘。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几经努力搬入的新宅,仍是一套难以名因的冷居。说不清是采暖管道的偏差,还是供暖设计出现了纰漏。尽管约请了众多水暖技师一修再修,玻璃上总有挥之不去的窗花。一年又一年,窗花对我的偏爱和执著,让我弃置不忍,存之有悸。窗花的陪伴,让我多了家人的埋怨,减少了亲友们的欢聚。在不绝于耳的咕叨和嗔怪中,只能无奈地选择占有窗花。
每天最多映入眼帘是客厅玻璃的窗花。她赐予我较多的垂青及呵护,我也对她格外情有独钟。当我专注观赏时,她从不吝啬其博大的匠心。她用单色调的笔法,勾绘出宏大、新奇的晶莹世界。在洁白无暇的图画里,一日一景,一景一意。她虽然来无踪,去无影,但却绝非虚无缥缈。她构造的一幅幅新奇画作,令人感叹大自然的神奇造化。她的一幅幅作品绝没有人工画作那种刀斧痕迹,她的手法丝毫也不亚于中外知名大家的笔法和画艺。相比被人们津津乐道的海市蜃楼,她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海市蜃楼虽然同样也雅致迷人,也神出鬼没,但其虚幻的景致仅仅能够让人观瞻却不能够让人亲手捕获。当你着迷于眼前窗花的创意和意境时,一定会对这一神秘的自然现象生发出内心深处的惊叹和赞美。
与阳台玻璃上的窗花相比,客厅玻璃上的窗花就退避三舍,略略相形见绌了。
当初为了营造客厅的温馨环境,为了让来串门的客人感受些温暖,为了给自己赚些虚荣的尊严,我们忍痛拿出钞票把客厅的窗户做成双层玻璃。所以,有双层玻璃的客厅与阳台上单层宽大的玻璃相比,硕大的阳台,美妙的窗花更令人赏心悦目。如果说欣赏客厅的窗花是“隔墙探花”,阳台上的窗花会让你直饱眼福。窗花的景致、构图、色调,明显技高一筹。那出神入化的美图常让人忍俊不禁,附庸风雅,我时不时地会在上面临摹几笔。有时也常常颇感失意会在玻璃的窗花上写些颇煞风景的汉字,发泄自己难为画面的愤懑。奇怪,窗花却像一个豆蔻花开的少女,当你用温情的双手触及她时,她便羞涩地躲闪不见了。
这勾起我对年少时对窗花的记忆。
农村出生的我一家六口挤居在一孔十多平方的窑洞里。为了保暖,窗户建造的十分狭小。每到冬季,窗户上密密麻麻地糊上厚厚的麻头纸。记不清是哪一年,父亲奢侈地买来一块像如今A3纸大小的玻璃,妈妈珍爱地把它钉在窗户上。昏暗的家,射入耀眼的光明。在那块不大的玻璃上,我看到外面的世界。在布满窗花的玻璃上,我写过生字,演算过算术。望着如画的窗花,我编织过如花的梦想。在窗花相伴的日子里,我幸运地闯到外面的世界。
环视美轮美奂的窗花,难抹心中对冰天雪地里还在为温饱、为生计奔波的家庭和其家人的忧虑。与这些家庭比较,自己恰似暖阳下最早融化的那部分窗花。其实,谁家的窗花之上,没有像窗花那样纷繁复杂的故事?谁家的窗花背后,没有曲折艰辛的经历?寒冬窗花落痕处,谁家不思暖如春。
仰望攀升起来的艳阳,看看将要逝去的窗花,我感到,窗花融入了我的心里。
傅岳嵩
2005.1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