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苏沐抱着沉甸甸的一堆书来前台结账，都是旧书，边沿泛着微微的黄，不过保存得极好，连一点折痕也没有。
书店里就一个懒洋洋窝在旧沙发的中年男人，看见苏沐抱着书走过来，叼着烟懒洋洋哼唧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书慢慢计算价格。
等待结账的中途，苏沐侧身去看窗外。这家书店地处偏僻，屋外一颗梧桐树肆意生长，已经盖过了屋顶，平日里总是为这家小书店纳下一片阴凉来。这时候，梧桐树被一圈夕阳笼着，树叶似都被洗了一般，泛着淡淡的光。
已经黄昏了，苏沐后知后觉，忙结了账往屋外走。
“小海?”
帘子还未撩开，怕徐海等得不耐，苏沐便开始唤。
没想到拉开帘子出来，发现徐海正被一群女孩子围住，正得意洋洋地举起左手，弯着嘴角说着什么。
徐海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似是揉满了泉水一般，莹莹灵秀。此时夕阳微微落在他的眼睫上，睫毛带着光微微颤了颤，将欣喜悉数揉进眼里。
被这样好看的一双眼认真盯着，那无名指上稀松平常的戒指竟是愈发好看起来，惹得一旁的女孩子艳羡的目光。
苏沐目光落在他洋洋得意的嘴角上无奈的笑了笑，嘟囔着这孩子是要干什么，嘴角却不自觉弯了起来。
抱着书才走了几步，突然的嗡鸣声炸裂一般在他耳边尖锐地响起，他感觉似是有匕首划过脑子，他捂着头跌跌撞撞往后退，后背砸到墙上，和落到地上的书一并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尖利的声音微微小了些，尖利的疼痛却顺势蔓延全身，像是蚂蚁啃噬一般。苏沐死死咬着牙关，才不至于发出声来。
才只一瞬，苏沐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两片薄唇紧咬在一起，额间也布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徐海余光瞥见苏沐靠在墙上，正要戏谑这人唬人都这么敷衍，目光一偏，看见了苏沐一旁扇动着翅膀的大蝴蝶。
这个蝴蝶比一般的蝴蝶要大些，周身泛着淡淡的蓝光，微微扇动翅膀的时候飘下淡淡的蓝色粉末，泛着微弱的光。
徐海脸色蓦地一沉。
外围的一个女孩还要探身看看他手上的戒指，不料眼前一黑，似是有疾风吹过，再睁眼徐海已经没了人影。
“……他……怎么突然到那里了?”女孩惊讶得都有些结巴。
“这不是瞧见他喜欢的人了嘛，跑得比兔子还快。”一个女孩搭腔，挥挥手，“咱还是散了吧。”
那人也只当自己是眼花，没有在意。
②
徐海跑到苏沐前，忙要弯腰去拉他，突然眉头一皱，借力翻了个跟斗，往后急急倒退几步。
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赫然出现几排暗器，都深深钉入地里，在夕阳下泛着幽幽的光。
徐海抬头去看，发现空中此时已经聚了一堆蝴蝶，都向着他的方向慢慢聚拢来。
徐海的目光骤然冷厉起来，举起左手，打了个响指，竟凭空幻化出一把扇子来。
他脚尖微一点地，身体突然腾空，一挥扇子，好几十个暗器射出，那些蝴蝶甚至都没来得及躲避，便被打成齑粉，风一吹，便化成一道淡淡的蓝光，散在空中。
剩下慌乱逃窜的蝴蝶被突然飞旋而来的扇子拦腰截断，霎时间，整片天空都闪着微微的蓝光，低低的呜咽被压下去，随着蓝光慢慢消失。
徐海甫一落地，折扇的飞声止住，稳稳落在他刚抬起的左手里。徐海没有犹豫，赶紧跑到苏沐边上，拦腰抱住了他。
“苏沐！”
徐海摇了摇怀里的人，苏沐勉强睁眼，看见是他，虚弱地笑了笑。
他挣扎着动了动，刚想说什么，蚀骨一般的痛突然涌上来，他闷哼一声，原本惨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那脸色，和烧给死人的白纸没多大区别。
徐海心内焦灼，看着豆大的汗珠顺着苏沐的脸颊滚落，血色慢慢褪去，但顾及着苏沐现在这个情况，不敢贸然给他施法力疗伤。只好焦灼地守在旁边，等他自己扛过去。
眼看着苏沐攥着他衣角的手指都开始泛白，徐海终于狠下心，往他后颈上一拍，将他打晕了过去。
身后蝴蝶扇动翅膀的声音慢慢大了起来，由远及近，慢慢将两人围拢起来。但是许是因为前面的蝴蝶死得太过惨烈，对他有些忌惮，并没有立时动手。
徐海冷冷侧首，眼角的那一点儿焦急瞬间落了个干净，眼神冷冽暴虐，眉目间似是灌了一层寒气。
徐海眯起眼，小心翼翼地将苏沐靠在石阶上，轻轻抬手，立刻有一道幽幽的光笼住苏沐。
而后，慢慢转过身来。
“杀了他。”
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在半空中响起，徐海扫了眼重重蝴蝶后的那个灰色身影，眸色暗了暗，半响漏出一个微笑来。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密集的的暗器射向他，徐海借力翻了个跟斗躲了过去，另一边扇子灵巧地勾起地上几个不大不小的几个石子。
徐海落地之后没有半分犹豫，一挥扇子，那石子一个个被打出去，都朝着蝴蝶的翅膀，打得又准又毒。
不一会儿，地上便积了一堆蝴蝶，慢慢破碎成风。
幽王殿蝴蝶的翅膀上皆带着满身的毒刺，平日里可做通信之用，当遇到敌人也可以让蝴蝶将此用作武器，作为暗器杀人。
成百上千的蝴蝶的暗器攻击下，若没有超快的速度，想要轻轻松松脱身可不容易。
但是，也只有相当危急的时候才会用这个办法，因为这个功能，废的蝴蝶也不少。
王辉躺在屋顶上，看着突然出来坏他事情的人，眉宇间有些不耐。他微微打了个哈切，嘴里嘟囔着。
“等这个人死了，这个月还有十个人要恢复记忆。”他举起手指头，掰了又掰，叹了口气，“怎么遇见了这么个刺儿头，今儿怕是赶不去萧仙馆了。”
他的叹气声还未散去，有一道影子鬼魅一般袭来，他一愣刚要躲闪，却被立时扼住了脖颈。
王辉被徐海拖着屋顶上下来，刚一落地，便被狠狠掼在地上。
他闷哼一声，刚要挣扎，那人抬脚踩在他胸口上。那一脚看似轻飘飘，却令他动弹不得。
余光里，自己带来的蝴蝶全都慢慢破碎，化在风里，只留下淡淡的蓝光。
王辉心下一凉，冷汗顿时浸湿了后背。
这些年他带着这群蝴蝶做事，遇上的刺儿头也不少，但从未有过一位可以逃脱这看似荒谬的蝴蝶阵。
成千上万的蝴蝶投出上万的暗器，若没有极其快的步法，一个不小心中了一个，便只能落个被暗器上的毒药慢慢熬烂五脏六腑的下场。
王辉慌乱间扫见徐海手腕上的一个月牙印子，心凉到谷底。
“无常大人！”空中突然有个声音炸开，“手下留情啊！”
徐海看着突然出现在空中的那个女子，笑了笑。薛绥看见他的笑容未到眼底便散开，眼里淡漠且狠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边劝阻一边急匆匆赶过去。
可还是迟了。
徐海微一用力，王辉连挣扎都没有挣扎一下，便被扭断了脖子，蹬腿死了。
薛绥一惊，腿一软，跪在地上。
“无常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徐海嘴角仍带着笑意，将王辉的尸体随意一丢 ，慢悠悠走到薛绥前面，拍拍手蹲下身来。
“劳烦这位姑娘将那毒刺的解药给我。”
薛绥余光略过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人，王辉是幽王殿六将之一，平日里最得意的便是他的轻功。可刚刚王辉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这人抓了要害。
薛绥心里一凉，突然明白幽王殿的老人为何对这无常那么忌惮。
“大人息怒，小的……小的只是负责传话的，并……没有解药。”
③
徐海看了眼怀里因为剧痛晕过去的苏沐，伸手拢了拢他的外套。听见一旁人依旧呆愣在原地。
“那……让我猜猜，究竟是谁要将我……置于死地。”
他眼里的狠厉和不耐不加修饰地直直落入薛绥的眼里，薛绥将头埋得更低。
“无常大人，我等也是奉命行事，望大人高抬贵”
徐海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奉命?阎王闭关之后，孟婆虽是代为掌政，可众鬼不服，那老婆子也就管管地府府邸重修，什么时候把手伸到人间来了?”
他看着薛绥避开他的目光，轻蔑地笑了笑。
“难不成你们主子……这是……投了敌了？”
话音刚落，空中像是突然裂开了一个口子，成千上万的蓝色蝴蝶像是倾泻的湖水一般涌出。那万千蝴蝶在徐海近前停下，不过片刻，便幻化出一个客栈样式的房子来。
一个青衣男子执着一把扇子从门内走出，眉眼秀气，不过面色苍白，带着些病态。看见徐海，“啪”的一声将扇子打开，遮住半边脸，微微颔首。
“无常大人。”
他的眼睛在空中扫了一圈，叹了口气，“无常大人下手也太狠了些。”
徐海面无表情地应和着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满地的蝴蝶尸体，“幽王大人谬赞，在下只是为了自保。”
幽王无奈地摇摇头，扇子轻轻一挥，幸存的的蝴蝶刹那间消散。
徐海敛眉压抑住心内的焦急，淡淡开口。
“幽王这是要和我撕破脸皮不成，阎王才闭关多久，你就按捺不住了？”
“非也非也”幽王扇着扇子慢悠悠踱步过来，“我可是收到了阎王的手令，要我，截杀这位苏公子。”
徐海冷笑一声，“要你不惜举你全殿之力截杀一个凡人？连平日里最心疼的蝴蝶也都派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