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溅起水花,或深或浅,雨伞撑起一片昏黄路灯洒下的光,催着脚步赴往一个临时的约。
一座英式电话亭样式的门,屋内暖色调灯光透过玻璃上的水珠,反射出光怪陆离的众生相。收伞进入的那一刻,仿佛外面的那个世界也被收住了,至此,完全隔离出了一个新的空间。
下雨天,这里没什么人,长条吧台把这个小空间隔绝出了一个光影明暗,对面是打着光的酒柜,服务员在花式调酒,暗部的这边,脑子里开始了无尽的放空,好像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暂放一边。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加上雨声的隔绝感和酒精的迷惑感,故事的交换也显得不那么刻意。老板今天不在,两个服务员年纪都很小,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十六岁,女孩十八岁。他们毫不掩饰自己生疏的技艺。菜单上一半的酒他们都不会调,但在这个时候,有什么是不能原谅的呢,他们用力推荐的样子在他们年龄的衬托下,就足够换来一个原谅的微笑。
然后,在酒精的催化下,脆弱的一声叹息从心底逃出,游离在昏黄的灯光之中。这么小的年纪啊,好像脑子里开始无限向前,追寻到了自己的十六岁,那是一个葱葱郁郁的夏天,我们无需向外乞求热量,就足够散发能量,我们横冲直撞,尽管没有方向,却好像永远都是那么充满希望。尽管只是短暂的一个片段,但还是突然打到了内心那个柔软的地方,灵魂开始抽离,待到回来之后,一个苦笑,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在灯光的阴影里,没有人发现你离开过。
是别人的故事吗?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在一个小酒吧里生涩的调着酒,他说他中午的时候会去弹钢琴,他说他以前是一个咖啡师,现在还常常去以前工作的地方看看同事,喝杯咖啡。在他十六年的生命里,骄傲的列出他的丰富经历。那孩子气似的炫耀,就像那个充满能量的夏天,你的嘴角被引得发笑,也许那只是苦涩的嫉妒。
尽管年长,经历好像并没有因此增多,就像一大段一大段的空白在叠加,抽出来的也只会是一个空白的沉默。而你所能追寻到的感受,正在面前这位十六岁的少年身上述说出来。
为什么我们总能在别人的身上遇见年少时的自己,是十六七岁,也可能是三四十岁。这是时间所赋予的年龄的共性吗?还是,只是我们对逝去时间的相同的追悔?我们无法面对逝去的时光,是我们无法面对的过去的自己,无法面对的是,我们把那个充满朝气的、拥有无限可能的能量,变成了现在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像是突然就把自己逼进了死角,既不敢勇往直前,也无路可退。
然而,这种追悔的痛苦随着时间的推移,并不是一种持续堆叠的状态,而是一个时间段对上一个时间段的重复妥协,麻木盖上一层痛苦,便假装痛苦失去了一层。中年对青年的妥协,就像老年对中年的妥协,及至年老之后,便退到了死角,或是不甘死去,或是故作淡然的认了命。然而,痛感就因此消失了吗?也许时间从来没有这种能力。因为,一旦我们开始选择了退缩,便永远看不到别人眼里的,渴望追回的,拥有无限可能的我们。
门外雨声愈急,时间急促的滴嗒声,一阵阵打在对流逝恐惧的心理。然后,十六岁的少年说,打烊了。
推开门,一阵冷风吹来,忍不住一阵瑟缩,再回头看这满屋依旧暖和晕黄的灯光,让人不想移开脚步,而这短暂的遇见,随着一盏一盏被熄灭的灯,像是被卷入了另一个世界。撑开伞,终究还是要继续走向这黑暗、湿冷的夜里。
也许明天,就天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