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小和尚赤足走在长安城外的荒径上。风卷马蹄，尘土飞扬，小和尚浑身上下不沾半点尘埃。日头正当中天，官道两旁的柳树耷拉着脑袋，行人三三两两。路人眼里的小和尚是这个样子的：一头干净的长发，挽在背后，用一条红绳结成马尾。小和尚面皮白净，眼神空灵，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因此即便他连僧袍都没穿，大家也知道他是个出家人。
小和尚赤足走在长安城外的荒径上，日头晒得他发晕。小和尚想找个茶寮坐下来喝碗苦茶吃上几个点心，但长安城外兵荒马乱，到处都是逃难的人。他看见饿死在路旁瘦骨嶙峋的老人，还有伏在他身上哭泣的红衣少女。少女的衣服是丝绸做的，从上到下没有一个褶皱，手边放一把二胡，成色很新，她在哭，嘤嘤的声音像掠过天边的疾风，震得小和尚的耳膜嗡嗡作响。
小和尚几乎没有犹豫就走上前去，一只手按在红衣少女肩膀上，想要说些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话。少女转过头来，一张脸艳冠天下，正值梨花带雨，小和尚看得有些呆。
他看见少女狡黠的一笑，看见她从二胡里抽出一把青光夺目的短剑，看见她回过身来刺自己，看见她转身时长发飘扬的形状，看见她因用力而扭曲的肌肤，看见颤动的剑尖上被划破的几缕清风，在他看来，一切等待都那么漫长，小和尚不禁皱了皱眉头。
短剑没胸而入，鲜血缓缓流出，染红他白色的前襟，像一朵绽开的红莲。少女松开剑柄向后疾退，等待小和尚倒地，但他只是皱了皱眉头，就用一只手把插在胸口的剑拔了出来。小和尚说，你看，你的力道已经够了，可惜准头太差，这样的剑法，连猪都杀不死。
少女先是吓得瞪大了眼睛，接着又羞红了脸颊。她不好意思再去请教小和尚怎样的剑法才算好，但小和尚就站在那里，自顾自的讲起来了。
我无名无姓，从小跟随师傅在山中练剑。师傅说，剑法没有招数，能够杀死人的剑法就是好剑法。我不明白为什么要学杀人的剑法，因为除了师傅和我自己之外，我无人可杀。师傅养我教我，自然不能杀，我也不能把自己给杀了，如果我杀了自己，还怎么去杀人？师傅说我日后要杀很多人，我不明白，但我还是学了师傅杀人的剑法——山中实在太寂寞啦。我三岁那年，师傅给我一把剑，让我劈凤尾竹，刺老桉树。到我七岁，山中已经找不到成形的凤尾竹，所有老桉树上都布满了剑洞，师傅便教我刺蝴蝶，刺飞鸟，刺秋天飘下树来的落叶。十二岁，山中飞鸟绝迹，一切生灵到了山前都望而却步，师傅又教我刺水中的蜉蝣，刺空中的飞蚊，那时候我已经不用剑啦，随便在青竹上剥下一缕竹皮，抽一丝芭蕉叶上的茎，向水上的蜉蝣一挥，那虫子犹不知死，还在飞。飞出一丈多远，忽然分成两半掉下来。刺蚊子就更多讲究了，要一条腿一条腿的劈下来，一直劈够六剑，蚊子还在飞，这时劈它左边翅膀，它便在空中摇摇欲坠了，再劈掉它右边翅膀，它就掉下来，落在桌面上，等上十天半个月，活活饿死了。遇到公蚊子就更麻烦了，师傅要我劈去它们的男根，蚊子家族到了后来全是去了势的太监和母蚊子，从此绝种啦。就这样一直劈到十六岁，山中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劈，我就刺明月，刺清风，在夜里刺尽绵长的黑暗。
我前年十七岁，师傅说我可以下山了。我不知道山下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下山。但是师傅说我必须去，师傅说，这是你的宿命。我觉得宿命这个东西操蛋得很，但我又不能说师傅放屁，于是只好答应下山来啦。师傅说，这个天下都是你的。我说，那我是王么？师傅答道，不，你是王子。
师傅交代，你下山后要杀很多人，我怕你心软，你就先把我杀了吧。我当然不愿意杀师傅，于是师傅就用那把我小时候用过的剑把自己给捅死啦——拦都拦不住。
师傅死了之后我把他挂在树上，刺了好几千剑，直到他身上再也没有完好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可以杀人了，就把他放下树，下山来了。我下山之后才知道，我和师傅住在印度洋中的一个孤岛上，四周全是海。我在岸边等了三个月，终于等到一条西洋人的船，被带到陆地上，但是陆地以外还是海，我穿过炎热的沙漠，看见无数骆驼的骸骨在日光下闪着海洋般的光芒，又徒步走过热带雨林，亲眼看见一朵脸盘大小的花儿吞下一头大象，狮子在林中怒吼，后来我坐上了岭南沿海来的商船，一直到了广东，南方的空气里充满花香，到处都是葱笼的绿萝。师傅说我要到长安，我就一直走，走了整整两年，在这里遇见了你。
小和尚的故事讲完了，红衣少女靠在一颗老槐树上，听得目瞪口呆，但她随即又叫了起来：你放屁！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能刺蜉蝣的剑法，蚊子又如何分辨公母？一朵花儿怎么能吃掉一头大象？你师傅是和尚又怎么会教你杀人？
小和尚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摸摸头，说道：那我证明其中一件给你看？红衣少女本来还想臭骂他，但想到自己刚刚刺了他一剑，就点了点头。小和尚拿着红衣少女的剑，朝着她的方向随手一挥，然后说道：好了。红衣少女一愣，然后立即捧腹大笑起来，小和尚说，等一会就会断成两截。红衣少女尖叫起来，浑身上下摸了一圈，发现自己没有要断成两截的迹象，终于胆颤心惊的停下来，而小和尚早在一边笑得弯腰啦。红衣少女追上去就要打他，但她明明都快抓住小和尚的衣角了，小和尚却又出现在另一边，连续几次这样，少女就停了下来，她知道这和尚是真有些本事了。
小和尚说，我在山中，师傅教我读书练剑，陪我捕猎聊天，师傅自己说进山的时候他还是个光头和尚，在山中的岁月里他变成了一个吃肉杀生的长发和尚，师傅说，你也是个和尚。我问过师傅和尚是什么，师傅说和尚要剃光头穿僧袍戒酒肉禁女色，总之要戒的东西实在太多啦。师傅说他的前半生被这些戒律困扰着，一直不能超脱，直到蓄起长发，茹毛饮血，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和尚。师傅说，天地其大，任我自由。我又问师傅为什么我也是个和尚，师傅说，因为你有一颗自由的心。我不知道什么是自由，我生活在深山之中，周围一片绿色，空气似乎凝滞不动，我在月光底下练剑，挑动一根光弦去刺另一根光弦，我在冬天的雪夜里借着雪光读书，在夏季的夜里提着装满萤火虫的纸灯笼去追一只走失的梅花鹿，我上天下地，孤独异常，我想，这就是自由吧。
日头略微偏移，小和尚和少女靠在树下坐着，已经显得有些亲昵了。小和尚又说，我从山上下来，见过褐黑色皮肤的索马里水手，他们的皮肤被海风和太阳弄得很粗糙，皮肤细嫩的人摸上去会把手挂破。我到了陆地，见到了白皮肤蓝眼睛的欧洲人，他们的体毛很重，性欲也很旺盛——常常就在街上热吻起来。我穿过非洲，和无数部落打招呼，他们皮肤黝黑，浑身不着一缕，只在屁股上插几根羽毛。他们想把我留下来做女婿，我拒绝了，他们还是去送我，一直送到亚马逊。我从小博览群书，会说十几种语言，我和他们交谈，明白了许多世间的事情。然后我遇到了广东的商队，但我却听不懂广东话，他们教了我一句，让我在广东时就这样和人打招呼。我从广东走到江州郡，一路见人就说，丢你老母，人们听了这句话，马上就跳起来，对着我比划着叽叽喳喳说一大堆，可真是好玩儿。后来我就一直走，走到了长安城外，遇到了你，你捅了我一剑，但我不恨你，我要给你讲讲我的故事，我给别人讲别人都不信。
红衣少女嘴里咬着一根青草，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对小和尚说道，我相信你。小和尚笑笑，说，谢谢你啦。少女问，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杀你？小和尚说，问不问有什么关系呢，你又杀不了我。小和尚给少女看自己的伤口，他解开上衣，露出光洁如玉的胸膛，血迹斑斑的皮肤上，居然没有一个伤口！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指去，用指尖轻轻滑过那一寸寸肌肤，阳光荡漾，少女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少女说，我叫李秀宁，我爹爹叫李渊，我们正包围长安城，过不了几日这天下就要姓李啦。爹爹接到探子回报，说有个怪和尚从南方而来，身上不沾一点尘土，爹爹派了重兵在前方等着你，我是瞒着爹爹偷偷跑出来刺杀你的，谁知道杀你不死，这下可闹笑话啦。
小和尚又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不过要去长安城看看，你们就要来杀我，好没道理！少女笑笑，说，反正又杀你不死。小和尚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咧开嘴笑了起来。少女说，你跟我去军中，让我爹爹封你个大将军。小和尚摇头道，我不要做大将军，我只要去长安城里见一个人，见完我就走啦。少女说，那也可以，你跟着我，一起打进长安城去。小和尚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少女高兴的跳起来，抓住小和尚的手，说，太好啦。两个人都是面色一红，却没有再松开手。少女拉着小和尚，向军营的方向走去，日头西沉，残阳如血，两人渐渐走远。身后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少女回过头去，看见漫天的烟尘，小和尚说。
你看，断了。
小和尚跟着李渊去攻打长安，战火漫天。小和尚站在大军之后，想起了许多往事。他想起了山中的薄暮十分，漫天的红霞西归的倦鸟，想起印度洋上夜晚波光摇曳的海面，想起欧洲尖顶建筑上覆盖的白雪，想起热带丛林里潜伏的响尾蛇。小和尚看见师傅被自己吊在树上，刺了成千上万个窟窿，然后被风吹干，在早晨的雾霭里轻轻摇晃。小和尚觉得浑身冰凉，在这一刻，他体会到死亡，冰冷的感觉从头顶流到脚趾。
少女李秀宁一马当先，冲在了唐军前面，死在她手下的兵士不计其数。杨素赶紧派出手下的干儿子们前去迎战，少女立即不敌，苦撑之下身上已被刺了好几个伤口。少女大叫：小和尚我快要死啦！小和尚从死亡的体会中清醒过来，随手捡了块破布冲上前去，隋朝的将士看见一个长发和尚冲过来，手里舞动着一块破布，全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唐军也停下来，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小和尚冲到少女面前，将她抱下马来，走回己方阵中。战场上充满了欢声笑语，唐军和隋军都笑痛了肚子，大家都说，不打啦，不打啦。于是双方退回各自阵中，埋锅造饭，甚至还拿出了庆功的酒，准备好好娱乐一番。
炊烟升起。少女靠在小和尚怀里问，他们什么时候死？小和尚说，快了。话刚出口，一个正在淘米的隋朝将军的头颅就掉进了锅里，然后两个，三个，四个……最后所有隋朝将领的头颅都“扑通、扑通”掉进了锅里或者滚落在护城河中，头颅在地上滚，还带着欢笑的表情，不管唐军隋军，所有人都吓傻啦。
杨素最先清醒过来，站在长安城墙上大喊道：那小和尚有鬼！然后他的头颅也从城墙上滚落下来了。隋军纷纷缴了械跪在地上投降，长安城就这样被攻下啦。
小和尚说，一百零八个。少女说，你真残忍。小和尚摇摇头，神色凝重的说，我救了他们十几万。小和尚低下头沉默许久，又抬起头来问少女，你知道什么是死亡么？少女手指远方，说，你看，这就是死亡。小和尚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鲜衣怒马，热血残阳。
杨广被李渊活捉住了，小和尚跟着少女去开皇帝的公审大会。杨广被缚在殿下，李渊则高高在上。小和尚看得见李渊的得意，也看得见杨广的失落，他走上前去，穿过层层兵士，无人阻拦。小和尚站在杨广面前，问，你就是皇帝？杨广抬起头，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小和尚说，十九年前，我母亲被你抓去拉龙船，有一天你喝醉了，就把我母亲抓去用铁链锁住脖子，玷污了她，后来你离开江南，我母亲生下我就投河自尽，而你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就拼命找我，可是那时候，我已经被一个过路的落魄和尚抱到山中去了。师傅说，这是我的宿命，要我来杀了你自己做皇帝，可是我不想做皇帝，也不想杀你，我也不是非要见你不可，更不是因为寂寞，只是我不来找你，便实在无处可去。
太极殿中鸦雀无声。小和尚沉默片刻，又说道，我在山中，终年和师傅相对，于是我从小就以为世上只有两个人，一片山，几潭水，下山的时候师傅告诉我世间还有与我有关系的人，开始我是期待的，但我见到你，却心如止水，就像六月的深谷，没有一丝凉风吹过。
杨广跪在地上，面对千军万马，依然表情高傲。杨广说，当年在江南，你母亲被我招去拉龙船，这本来是天大的恩惠，谁想这个王八蛋居然偷了我冕旒上的宝石要拿去卖给河南的翟让，这可把我气坏啦。我令御林军把她捉起来，亲手给她脖子上套上铁链，牵着她沿着西湖一直走。正是初春的天气，河堤的柳条发了新芽，我牵着你的母亲走向嫩柳深处，她站在我身边，穿着单薄的白衣，低着头，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脖子上的铁链撞击着冷冽的空气，发出的炙热从她脖子传到我手心，后来她抬起头来看我，很是洋洋得意，我可气昏啦，再后来就把她拉到鹅黄色的柳林里强奸了。
我把你的母亲带回行宫去，要封她做第七十二房后妃，她不肯。后来我回京城，一年多没去江南，然后就听说你母亲生了孩子，我欢天喜地的派人去接你们，谁想你母亲被个江湖游侠蛊惑，把你送给那个游侠，扑通一下投河里去淹死啦——真是个王八蛋。
杨广又说，我第一眼见到你母亲，就要拿一条铁链把她锁住，是因为我爱她。其实她根本没有偷我的夜明珠，也没有要去卖给河南的翟让。我只是要把她锁起来，带到柳林里去强奸她，告诉她我对她的爱。但是后来她一直在哭，我的话就一直没有说出口。
杨广停下来，问小和尚：你叫什么名字？小和尚摇摇头，说，我没有名字，师傅叫我就叫“喂！”，到了山下，你们都叫我小和尚啦。杨广说，我给你起个名字，你要不要？小和尚说，要也罢，不要也罢。杨广说，还是要好罢。我就要死了，今日能见你一面，不异于侑酒之欢，你就叫杨侑吧。
小和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走上前去，将手放到杨广胸前，轻轻摸了上去。小和尚说，我感到你心中的疯狂与凄凉，我知道你的温柔与残暴，你的国家注定要灭亡，你的女人注定要离开，但我能感到，多年以前，你曾爱过那个白衣胜雪的女人，就像融雪里新绽放的柳芽，凛冽而又脆弱。
杨广哈哈大笑，说道，我爱你母亲，后来我也爱我母亲——她们长得太像啦。我年轻时杀了我父亲，却从来不是因为陈宣华，你母亲死了之后，我就把她抢过来做了自己老婆。后来连她也死啦，死的时候才二十九岁，留下我一个人，我就只好去建迷楼，去抓美人，可惜再也没有见过和你母亲长得像的。再等几年我就可以把天下的美人都抓完了，现在你们打了进来，我再也找不到她了……
杨广跪在地上，眼泪涌出来，那绝非亡国之恨。小和尚说，你走吧，去江都，再去找找。说完一挥手，杨广身上的枷锁就都断开了。杨广站起来，泪眼濛濛的往外走去，唐军挥戈挡住去路。
小和尚走到少女李秀宁面前，合十说到，请你告诉你父亲，今天谁挡路谁死。小和尚眼里露出的冷冽吓坏了少女，赶紧拉着裙子找李渊去了。李渊犹豫许久，终于挥挥手，下令放杨广离开。杨广也不回头，泪眼濛濛，脚步混乱的往江都走去。
吴绛仙
吴绛仙的眉毛很好看，状如长蛾，秀色可餐。年轻时候，吴绛仙被征召去做拉纤的殿角女。清晨时分，她尚未綸起头发，便端起妆盒独自来到河边，在清晨的薄雾里用铜黛画起眉来。这样的时候杨广已经等在船舱中，掀起窗帘的一角偷看吴绛仙的一举一动，看到深处，请不能自己，对身边的下人说道：古人说“秀色可餐”，绛仙这样的女子，真是可以治饥饿病呢。
吴绛仙不知道杨广在打她的坏主意，当然就算她知道了也无济于事——如果她不去河边画眉，杨广一定会差人用锁链锁住她的脖子把她拉到河边去。所以吴绛仙依然每天到河边去，在白雾茫茫里描眉。直到有一天杨广带着几个禁卫军走来，用铁链锁住她的脖子说她偷了皇帝的夜明珠，她还在想，右边眉毛那一笔，是不是颜色涂重了呢。
吴绛仙穿着白色单衣，被杨广用铁链锁住往柳林深处走去。她不知道皇帝要干什么，她甚至没有觉得害怕，她想到自己和皇帝在一起散步，就忍不住得意起来，然后她就被杨广带入嫩柳林，按在一堆初春的融雪上强奸了。
过了个把月，杨广要回长安去，吴绛仙不肯回去——她和玉工万群结婚啦。这个时候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那万群做了一辈子玉雕，把眼睛做坏了，就糊里糊涂娶了这个老婆。又过了几个月，吴绛仙就生下孩子来了。还在月子里，来了个和尚，给她说这孩子有佛缘，又跑去给万群说你老婆被人给搞啦，孩子都是别人的。这一来万群要休了吴绛仙，吴绛仙就把孩子送给和尚，扑通一声跳苏州河里就淹死了。
虬髯客
虬髯客剑法天下第一。年轻的时候，他在杨素的府里做门客，暗恋一个叫红拂的姑娘。谁知道红拂后来和李靖私奔啦，虬髯客一怒之下追了上去，要杀了李靖夺回红拂。追了好多天，终于在荒郊野外逮住了李靖，两下打晕了便啖着脸皮去向红拂求欢，红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得虬髯客极不好意思，便等李靖醒来，三个人拜了把子结为兄妹，称“风尘三侠”。
后来李靖和红拂投了唐军，去攻打隋朝城池，虬髯客浪迹天涯，过江都，得知吴绛仙之事，心想要帮红拂妹子一把，就跑到吴绛仙家使坏去啦。
虬髯客抱着杨广的儿子，不知何去何从。他剑法天下第一，却始终得不到红拂，想来尤为心伤。心想不如将剑法传给这个小孩子，教他断情绝义，去杀了他自己的父亲，再伤尽天下女子的心，想到这里，虬髯客得意起来，抱着孩子就往扶桑去啦。
隋炀帝
在今天看来，杨广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面温柔，一面暴戾。遇见小和尚之后他彻底疯了，一路走到江都去，龙袍被荆棘挂成布条，鞋子掉了一只，头发上全是灰尘，轻轻一抖落在地上的土都可以用来种一盆君子兰。
杨广跑到宇文化及家，说自己是皇帝，被家丁赶了出来，杨广又冲进去，如此反复，终于惹恼了家丁，把他捉起来，吊在梁上打，打得血肉模糊。宇文化及出来也不认识他啦，随便看了看就下令把他缢死，一代帝王就这样香消玉损了。
杨广被吊在房梁上，脖子上缠着一道用来缢死他的铁链——下人认为他没有资格用白绫。他突然感觉到这种感觉的亲切与熟悉，在多年前那个初春凛冽的早晨，他也是这样用一条铁链缠住了吴绛仙的脖子，把她带进嫩柳林。宇文化及的手下可不会带他到嫩柳林，他们要送杨广下地狱。杨广感到呼吸困难，眼球突出，充血的瞳孔里倒映出清晰的镜像，他又看见当年，鹅黄柳枝，白衣胜雪，恐惧与渴求在他的脑子里交相辉映，他感到了快感如潮。
小和尚
我从小生活在山中。小和尚说。我看了很多书，知道很多世界上的事情，师傅本不是和尚，我很小就知道了。但他后来的确变成了和尚，他一直努力骗我，最后把自己也一起骗进去了。师傅一生，纵横江湖，淡薄名利，独有一件事看不透，到死还要为红拂做一件事——我不怪他，因为他除了爱红拂之外，实在无事可做。
李秀宁嫁给了柴绍，被李渊逼上花轿的时候她一直在哭，我冷漠的看着她，心想多年以后她还会不会记得有过我这么一个小和尚呢，他们都会忘了我，我的身影印在这个时代里，成为一段传说。
杨广死了我一点也不难过，宇文化及知道自己杀了皇帝，赶紧立我为帝，封号叫什么大隋世宗恭皇帝隋恭帝，而那时候，我早已经跑得不知所踪啦。
终
我从长安回山中，沿途什么也没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