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要爱你

《马耳他之鹰》里,在非主线情节外,插入了一个小故事:

一个男人遭遇意外,逃生之后,突然觉得之前的自己已死,从此彻底切断了过去,来到另一个城市,开始了另一段人生。

当许多年后人们找到他,发现他做着相似的工作,娶了相似的妻子,过着相似的日子。

新开始,依然是旧人生。

文章嘲笑说:其实两段人生,根本没有什么差别。

这真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它令热衷推托责任、埋怨环境、指责他者的人,不得不面对一个铁的事实:人不改,心不变,在哪儿,都会收获相似的生活。

你以为换一个人相爱,就不会痛苦了么?非也。

你以为换一个地方生活,就不会烦恼了么?非也。

你以为令你困惑的人与事,全部消失,令你痛苦的回忆,全部消除,令你受困的事件,可以全部修正……就会一帆风顺万事大吉了么?非也。

见过许多为情所困者,他们流泪,他们抓狂,他们痛不欲生,他们说:“假如重新开始,我一定不会爱上你……”

可事实上,很大的概率是,若相逢,仍会爱,仍会煎熬,仍会此恨绵绵无绝期。

电影《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将这个假设,变成具体的情节,告诉你“他年你若忘我,我亦忘记你,我们会不会形同陌路”的答案。

和你我一样,电影中的男女主角,从最初的热烈幸福,慢慢走到痛苦疲倦。

后来,女人决定忘了男人。

她去“忘情诊所”,请霍华德博士帮她消除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

当男人再次站在她面前,她已经完全记不清他是谁了。

你想找些什么书?先生!

她看着他,礼貌又生疏,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而且,她已重新恋爱。

对一个人杀伤力最大的,不是被恨,也不是被伤害,而是被彻底遗忘。

他惊愕不已,也心寒不已。后来,他也去了“忘情诊所”,要删除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手术当然很成功。

所以记忆都坠入荒野,在他的脑海中一帧帧消失。

当他睁开眼睛,已经成了新的人——不曾与她激烈,也不曾与她折磨的人。

但是,就在那个早上,他奇怪地没有上班,而是坐上了去蒙太克的列车。

然后,他重新遇见她。

并且,重新吸引,重新相爱。

你看,无论是逃到哪里,天涯,海角,记忆之外,他人身边,倘若我们相遇,依然能准确地辨认:你就是与我有关的那个人。

这是劫,躲不过的。

信命的友人则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切都是在劫难逃,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当然,我不是佛教徒,也不相信宿命论。

只是觉得,在人与人的关系中,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遇见什么样的伴侣,这与缘分无关,与内在需求有关。

你渴望激烈的生命体验,则会选择相应气质的男子。

你渴望安全感,则会青睐父亲一般的男人。

电影中还有一个悲伤的插曲。

诊所中的女助手,有一天深夜,忽然无法自控地吻霍华德博士,泪流满面地说:“我爱你,我爱上你很久了!”

他和她拥吻。

此情此景,正被霍华德妻子遇见。

妻子哀伤地看着女助手:“你可以拥有他,而且,你已经拥有过了……”

原来,博士与助手,从前亦相恋。女孩痛苦不已,来到诊所清除记忆,格式化对博士的爱。

后来,她留下来,做了博士的助手,而且与男助手,成为一对恋人。

一切好像都已改变,她的人生仿佛重新开始。但没想到,她仍然悄悄地爱上了博士。

每个人,都有一个内在关系模式。

这个模式,会在你与他人相处时,不自觉地重复同一种情节。


几年前,中国出现了许多时光穿越题材的影视剧,一个正值苦恼期的好友,曾经抱怨说:真想时光穿越一下。

我问他:穿越回去做什么?

他说:修正一些事情……

面对糟糕的感受,我们本能地,渴望消除记忆,或者渴望重新开始,回到事件的起点,去挽回一些糟糕的情节,避免一些创伤。

我回答他:没用,不如面对!


电影《蝴蝶效应》,男主角就有回到过去的能力。

自然,他一次次重回童年,试图让一切尽善尽美,让所有遗憾都不再发生。然而无论他如何修复,结果总是更加糟糕。

张爱玲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心理学家则说:我们无须回去。

我们既不能改变过去,也无需修复童年创伤。

一切的安排,都是最好的安排。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心一次次被打碎,都是为了更好的开放。

心如果是封闭的,就会处于无觉知的黑暗当中,感受不到信息。当你低下头,睁开眼,向精神世界寻找答案,第一束光,就照了进来。

光进来得越多,你就会越喜悦,越慈悲,整个世界宁和清亮,天花如雨,光华满地。

往事不可追。时光不可逆。接受一切遗憾,正视所有伤口,然后,往伤口之中,放入相等容量的爱,你依然是一个完整的大人。

已故的,亡者才会停留。未来的,才是生者前往的地方。

勇敢地面对,坚定地前行。哪怕心彻底破碎,但在觉知力和平等心的风中飞扬,你会听到它的声音——所有逃亡之途,都是绝路;唯有觉知之旅,方是归途。走吧,和问题一起,和麻烦一起,探索自身的全部征程。请相信,你会与自己相遇,也与爱相遇。


——摘自《周冲的影像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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