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时候,飘起了雪。很轻很柔。这是这个塞北的小山庄的第一场雪。
这个冬季很冷,干燥的冷。在长城以北住了几个季节,早已习惯了干冷的天气。今年从秋季以后便没有下雨,整个冬季快结束了,才有这不是很大的第一场雪。
这个小山庄坳在群山之中。东面是绝壁的山梁,南面也是,但矮了许多。西北是遥望的小县城。一条干涸已久的河道自东南向西北延伸着,沉睡着。河床上的鹅卵石,有大有小,证明着这里曾经是一条不小的河。
早上起来,雪还没有停,天空灰蒙蒙的。也是少有的没有风的天气,雪下飘的有点浪漫。有点阴冷,但却是潮润的感觉。河床被雪一覆盖,渐渐抹平鹅卵石的凸凹,成了少有的平地。
百十来户的人家,靠在山梁下,河道边。因了地势的起伏,自然地落成了两片,一片在高处,离河道远一些,俯瞰着“河”的延伸和远处栖落着楼房的小县城;另一片则沿着河道成了长长的一条,路便顺着村庄的人家,沿着休眠的河道蜿蜒着。现在人家的住房,都是白墙红瓦。小山庄也不例外,虽是平房,但样式都大体一致。一下雪,稍微大一点,屋顶的红瓦便淹没在白雪里,平平整整的白。白墙也不再是平日里那么突出,很混沌地混杂在白色世界里。小山庄在雪地覆盖下,消失在自然里。即使是谁家的狗从街上跑过,或者偶尔一两个兜着双手的串访行人,也破坏不了自然的宁和。
村西有一块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靠着河边,有一块石碑,原石,刻了“径通上谷郡”。应该说的是燕秦古道的经过。还有一块是“集四种长城于一处”的显示石刻,倒是很有现代商业的意味。而独前一块石刻,不现代,也不很古旧。则让人觉了它的厚重与分量。
这古道,大概是走兵的多吧。八达岭以北,这应该算是燕山的余脉。长城以北的这些山梁,不算高,但也是些少路难通的地处。修通高速公路前的国道,便是随着山势的曲折而多急弯。古代汉民族抵御北方的游牧民族,或者北方的游牧民族入进长城以南,从这一带也就多从此处过了。以前的历史记载不详,但春秋战国始,便有了激烈的兵争吧。除了几个少数民族的统治外,直到明朝,也还在修长城——一种保守的防御。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兵争的实际。想这数千年,来来往往的兵卒在这古道上演绎了多少个春秋,掠财也罢,掠地也罢,不管是什么样的目的,他们的梦,都会招致同样的结果,是无数的征卒抛家离舍,披星戴月地行进在这条燕秦古道上。
于是这条古道便多带了些腥风血雨的味道,多留下了些兵影刀光的寒意。铁马冰河,胡笳冷月,边塞诗人们的诗里,印证下了那一时期这燕秦古道的雄风。数千年,数千年的燕秦古道上堆叠了多少,如果时间能聚拢在一起,恐怕这古道是拥挤不堪的,秦朝的兵踏着燕䎐的卒,明朝的马会踩着汉朝的车吧。
大雪一下,古道便被覆盖在白茫茫之下。仿佛这雪是一层面纱,盖住了历史,盖住了历史的胸腔。古道曾经的雄风,在历史老人的一声长叹中消失在白茫茫的雪的下面。
没有兵争的缓和时期,也许正是那“古道西风瘦马”的意境,偶过的商旅点缀了这人烟稀少的寂寥的山路。那又是一种何等的悠闲。
正如这小山庄,远离了都市的喧哗,远离了都市的快节奏,很缓慢很悠闲地坳在群山之中,仿佛时间走得都慢。遥望着现代文明,却不被现代文明浸逝,小山庄依然保存着从来的样子,安和,静谧,与世无争,仿佛现代文明里的一处世外桃源。雪一笼盖,便成了元人的一幅小品,只能在画里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