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吾小初

如果人生是片汪洋，没有谁会一生不起波澜，也没有谁会永远惊涛骇浪。

1

花菜，是我大学同学，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也很好，还会唱歌跳舞，就连体育都特别棒，要说她是上帝的宠儿，一点都不过分。

当年追她的人，乌泱乌泱排了老长的队，遇上盛情难却的宴请，她总会拉上我们几个朋友一块儿，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过着大鱼大肉不愁吃喝的幸福生活，那时我就想，千万别有哪个臭小子把花菜小姐拐跑，不然我们的幸福生活可就得终结了，于是费尽心思挡下各路人马。

奈何敌军太强，前仆后继，终究是把我们歼灭了，抢走了花菜。

那个男生是学生会骨干，样貌家世都很出众，花菜跟他站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羡煞旁人，所以我们败下阵也心甘情愿。

他们的故事像所有校园恋爱一样发展着，一起吃饭逛街，一起组织活动，一起读书学习，我们都以为他们会走到最后，早早就把份子钱攒好了。

可直到那天，花菜突然红着眼睛回到宿舍，躲在厕所里哭了很久很久，我们才意识到，这次不再是小吵小闹，而是天崩地裂。

那年大四，花菜放弃了保研，选择了男生家乡的一所大学，过了研究生初试，可相守的人突然转身离去，奔赴远方也失去了意义。一年的夜以继日辛苦备战算是白费了，三年的全身心恋情倾注也白费了，花菜像是跌入谷底，整个人都沉默了起来，吃饭不说话走路不说话，问什么也只是一两个字的回答，接着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一场大病降临。

高烧不退，38度，39度，体温计上的数字越飙越高，花菜不肯吃药。

“花菜，你白痴吗，为了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至于吗！”

我们想骂醒她，想让她振作，硬是把她拽到医院打吊瓶，但很多天过去，高烧仍然迟迟不退，医生慌了，我们更慌，他们突然发现，花菜可能不是简单的感冒发烧。

医生，你可别吓我们，又不是在拍韩剧，难道女主病重就能改变男主出轨的事实么，就能时光倒流重新挽回多年的感情么，笑话，根本不可能。

我们带着花菜离开校医院，辗转到了市立医院，做了全身检查，新的一拨医生说了同样的话，这不是简单的发烧。我去，不要闹了好不好，就发个烧嘛，小孩子都会发烧的，能有那么严重吗，你们倒是开退烧药啊，装什么一副疑难杂症束手无策的样子嘛。

我拉着医生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给个准话啊？”他摇了摇头，扔下一句官方的话，得再检查才知道。

2

花菜整个人更瘦了，不过高烧退了些，但依旧有些反复。我们给她买了爱吃的北京烤鸭、水煮肉片，她都提不起食欲，我们给她讲校园趣事、念笑话段子，她也提不起兴趣，我们去医院看她，就见她静静地站在窗前，落在地上的背影，也是落寞忧伤。

距离毕业只剩几个月的时间，大家纷纷签了就业协议书，而年年拿奖学金样样出色的花菜，却住在医院无处可去，市立医院做了个判断，怀疑是免疫系统疾病，但不能确诊，叫她转到省立医院或者北京广州更大的医院去看看。

“我不要再吃药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吃这么久了，根本没用。”那天，我们晚到病房了一会儿，就听见花菜冲着护士大吼。

从没见过这样的花菜，歇斯底里，近乎崩溃的样子，她拔掉了插在手上的针头，想要从两个护士那挣脱，向外冲出去。

我和另外一个朋友抱着她，紧紧的，想要安慰什么，却觉得很无力，我拍着花菜的背说，会没事的，别怕。

可我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因为我也在惧怕，我害怕是不治之症，我害怕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会毁了花菜一生，她才22岁，如花的年纪。

“什么都没了，没有爱情，没有学业，没有工作，都没了，我的人生完了。”花菜坐在床边抽泣了起来，“诊断结果出来了，是红斑狼疮，这个病是治不好的。”

我至今还记得她说这番话的样子，是绝望的，仿佛世界崩塌一般，恨不得立刻死去，脱离这种病痛与心理的折磨。

红斑狼疮这个词我第一次听说，趁着花菜躺下，我偷偷用手机查了查，屏幕上出现的那一行行字我根本不敢相信，我一个个网页刷开，但大多都是相同的答案，系统性红斑狼疮病人几年内死亡率可达50%，幸运点的还能活个三十来年。我的手在颤抖，胸口很闷，强忍着泪水不冲出眼眶，老天，你是在开玩笑么，花菜平常看着是那么的健康，她跑起步来跟兔子似的，每次800米考试都是前几名，哪像我不仅倒数，而且好不容易跑到终点还得喘半天气，她怎么可能会得那个活见鬼的病，怎么可能嘛！

误诊，一定是误诊，我告诉花菜，现在的医生很多都不靠谱，我们去大医院查，我们去北京去上海，我就不信了，还会治不好。

3

后来，花菜的父母从老家赶来，陪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本来就不大好的家境在重病的拖累下，负担更大情况更糟了，花菜不想再治疗了，她选择出院，医生同意了。她去找工作，四处投简历，可错过了校招的她，加上身体状况不太好，屡屡碰壁。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优秀了二十来年的姑娘，却在人生真正刚起步的阶段栽了个这么大的跟头，而且艰难爬起来后又再次重重摔了下去。

那天，我们给花菜打电话，她没有接，发短信也没有回。糟糕，难道是……

我们不敢往下想，几个人叫了的士，飞奔向花菜租的地方，疯狂地敲门。花菜心里最后一道安全线彻底塌陷了，当我们踹门而入时，只见她倒在地上，据说是安眠药过量。

当上帝关上门的同时，会为你保留一扇窗，当你的人生跌到谷底，你觉得彻底完蛋的时候，触底反弹也许就会开始，只不过，上帝的这扇窗需要你亲自推开，而人生触底反弹需要你亲自下注加码等待蓄势爆发，窗户外是阳光，反弹后是新的希望，一切都会好起来，一切也取决于你的心。

死里逃生的花菜，看着我们一众人，红着眼的、擎着泪的、皱着眉的、揉捏着手的，哭了，放声痛哭，我站在一旁，眼泪没察觉地掉了下来。

人生太特么遭罪了，但死了就彻彻底底没了，活着还能绝地反击还能翻盘再来，终究是有希望的，哪怕就一丝丝，也好过什么都没有，不向命运抗争，岂不白来人世一趟，什么挫折磨难什么艰难险阻，比起疾病死亡的压力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花菜买了大量的心理学书阅读，开始重新认识内心深处的自己，那是一个胆小怯懦害怕失败害怕别人眼光的自己，而不是外人眼里那个乐观活泼出类拔萃的花菜，她把每一次的反思记下来，所有的苦闷发泄在日记本里。

花菜在医院认识了几个病友，加入了他们的养生小组，又跟着小组里的大叔研究起营养学、中医学，后来又意外认识了练习瑜伽多年的老大姐，跟着她学起了瑜伽，原本就有舞蹈基础的花菜，很快成为健身房里的一颗璀璨之星。

4

一个月过去，花菜告诉我们，她找到了一份广州的工作，准备一边上班一边接受当地大医院的治疗。

火车轰隆隆驶向远方，人生似乎也没有那么糟糕，因为花菜有了新的期待，她决定重新开始，哪怕生命只剩下短短几年，也要活得漂漂亮亮。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当你咬着牙，挺过最艰难的那段时间，上天也许就会给你一份褒奖，或许是希望，或许是惊喜。

广州的医院有了新的诊断报告，花菜的病并不是红斑狼疮，而是一般的免疫系统疾病，好好调理不要太操劳多吃些营养的东西，就能慢慢好转，只不过时间也许要很长很长。花菜激动地拥抱医生，谢谢谢谢，再次满眼泪花，不能自控。

生活就是这样，充满着戏剧性，如果没有经历糟糕透顶，谁也不会知道自己能有那么坚强那么勇敢，咬着牙说挺过来就挺过来。

去年年初，花菜说她又恋爱了，年底我们收到了她的结婚喜帖，那个男生看着有些憨厚，微胖的身材并不高的个子，和花菜站一起并没有那么搭，但是他望着花菜的样子却是那么专注那么认真，眉眼里都带着满满宠溺的笑。

老公，你的水煮肉片好了没，我们快饿死了，花菜扯着嗓子喊道。

其实，我们几个坐在餐桌前，已经狼吞虎咽消灭了好几盘菜。

肉片来咯，男生端出了一大盆水煮肉片，他拿着漏勺耐心地把辣椒一个个捞了出来，又帮我们一人乘了一大碗，简直好吃到爆。

当然，花菜的幸福生活还不止这些。她读了大量的心理学课程，通过了心理学研究生考试，偶尔去机构帮人做做心理辅导，她会讲自己的故事，告诉那些正迷茫困顿抑郁的人如何走出低谷，告诉他们，别担心，再糟糕的人生也会触底反弹。她依然会去健身房练瑜伽，若是遇到了那些搭讪的男生，她就炫出手上的大戒指说，不好意思，我老公做好了水煮肉片在家等我呢。她继续研究养生学问，组建了一个养生小组，帮助那些被病痛困扰着的人，告诉他们，别放弃，活着就是希望。

曾经，我们几个朋友都希望自己能幸福要像花儿一样，但现在，我们换了口号，我们说，幸福要像花菜一样。

也许，我们从心底害怕一生过的太糟，于是拼尽全力想要摆脱挫折磨难，然而就是因为这般极力拨开前行路上的荆棘，才让自己被生活扎得遍体鳞伤。有一天，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会看见路上的向日葵，你会看见初生的阳光，你会走出泥潭，你会度过难关，那时，跌到谷底的人生开始反弹，你也会发现，这一生没有那么糟糕，也不会再糟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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