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父母恩断义绝,她该如何过年?(江湖令05)

图片发自简书App

她已经整整十二年没有回过娘家过年了。

她也整整十二年没有见过爹娘一次,甚至没有和爹娘通过哪怕一次电话。

自从她一意孤行嫁给了那个瞎子。

又到了阴历年的腊月底,又到了备年货买新衣的时候,邻居们都在忙忙碌碌地磨豆腐、蒸馒头、炸油条、出油锅。

她怀抱着她和瞎子那刚刚半岁的男娃娃坐在客厅里。整个房子很小,只有两间屋子。里间稍微大一点,做了卧室。外间小了许多,被她当作了客厅。

两张陈旧的从她第一次来见瞎子就存在了的豆绿色布艺沙发坐落在客厅里。刚刚上小学三年级的九岁的大女儿在看一天到晚总也不停台的动画片,五岁的二女儿在用力地拍打她爸爸的导盲犬,因为它衔走了她从邻居家小朋友明明那里花言巧语骗来的一只汉堡。

电视里熊二笨拙憨厚的声音在响着,导盲犬“汪汪”地吼叫着,她怀里半岁的男娃娃被吵闹醒来也“哇哇”地哭个不停。

她一只手拎起沙发旁一只不知道谁的拖鞋,朝导盲犬扔了过去。一边大声嚷嚷大女儿,你个死囡囡,一天到晚就知道看电视,你就不知道管管你妹妹?大女儿嘟着嘴动都没动,继续看电视。二女儿依旧不知死活,伸着两只胖乎乎脏兮兮的小手从导盲犬抢那块汉堡。

瞎子从楼道的公共卫生间回来,浑身散发着厕所的臭味,他边走进门边骂,他娘的,快过年了也没一点油星气儿!

耳边,乱哄哄。她的生活,一团糟。

可是,这一切一切的根源,不正是她自己吗?

那年,她十七岁,从初中辍学已经两年。她和同村别的姑娘一样,进厂去打工。那是一个乳制品加工厂,她是厂里一个普通的流水线上的工人。每天的行程不过是宿舍、餐厅、车间,日子如同反季节的瓜果,寡淡无味。

好像某一天,她加班至深夜,回到宿舍反而没了瞌睡瘾。百无聊赖的她打开收音机,恰巧听到当地的一个电台节目。那是一档情感栏目,叫做《今夜不寂寞》。

那天有一个男孩的倾诉电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很低沉,只是好像带着点淡淡的忧郁。他说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改嫁了,留下他一个人,跟着年迈的奶奶生活。他说他有身体上的残疾,但是他从来不依靠任何人,他开了一家小店,靠自己的手艺吃饭。他说他年龄不小了,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过活……

最后,他唱了一首歌,他饱含感情的声音一下子击中了她。那歌的歌词,她至今记得。

我不敢张开脆弱的翅膀

飞过那条星星的河

只能躲进你的暮色

漂过夜的坎坷漩涡

我努力挣脱心灵的枷锁

走过那片忧伤的沙漠

让我贴近你的心跳

远离一路 曲折颠簸

漫长的夜 孤单跋涉

朋友别怕我会陪你度过

她突然想去见见他。上班两年以来从未请假过的她,在拉长惊奇的目光中昂首挺胸请了假。

她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车到他们县里,又搭乘半个小时的电动三轮去到他们镇上,一路打听找到了他的店。

那是个修补自行车的小店,前面是店面,后面是住宿。他熟练地给人扒下轮胎带,然后一只手转着轮胎,一只手打探着破洞的地方——啊?他是一个瞎子!她的心微微有点颤抖,这实在在她意料之外,原本,她以为他是缺胳膊少腿。

不一会儿,他修补好了车胎。接过主顾给的钱,他一张张仔细地摸着,脸上微微露出笑意。他站了起来,冲着主顾的方向笑着说,修车十块、轮胎粘补三块五,一共十三块五毛,正好。

她静静地在店门口站了半个多钟头,期间又有一个修车的,修完车没有零钱,给了他一张毛爷爷,他轻车熟路凭手感认出是一百元,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用拇指和食指挨个摩挲了下,准确地抽出要找的钱给那人。

她内心暗暗称奇。似乎瞎子在她面前大放异彩。

也许声音控的她是被瞎子好听的声音打动了,也许十六年来,她过往的生命都太过于平凡平淡了。她如同一瓶纯净水,而他仿佛一听可乐,只要坐在一旁看着他劈里啪啦的冒着气泡,她就觉得很快乐。 ​​​

那天,她在瞎子家住了下来。

一个月后,她把瞎子领回了家。

家里炸开了锅。暴脾气的爹当场就发飙了。一向柔弱的娘拉着她的手哭着,苦口婆心劝她,你一个全活人,嫁给个瞎子,一辈子抬不起来头,一辈子受累赘。

她撅着嘴嚷嚷,我就嫁给他,他聪明、能干能吃苦,一点不比正常人差!

爹气得抖动着嘴唇,将他们带上门的礼物一股脑扔到了外面——从我的家滚出去!这一辈子,你不再是我的闺女,我也不是你爹!

里三层外三层的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骤然分开。她牵着瞎子的手走了出来。

不被祝福的结合会怎么样呢?瞎子的脾气越来越暴躁,怀疑她嫁给他的目的,怀疑她不是良家女孩,晚上变着法子折腾她。白天挑剔她做的饭,在店里有人的时候故意大声呵斥辱骂她。

而自从嫁给他,他的奶奶不久便离开人世。她自己照看孩子照顾家,一直没有上班,全家靠瞎子那点店面支撑,日子竟也越过越清贫。爹妈一直执拗不认她,大姐二姐偶尔背着爹妈来看她,见了瞎子对她发火的样,每每叹气。

“汪汪”,院子里的看家犬突然大叫起来。她抱着孩子走了出来,惊奇万分地看到,大姐二姐都来了,身后跟着娘。多年不见,娘的头发竟然几乎全白了,娘的脸色竟然也不太欢喜,似乎余有泪痕。

小囡,你爹身体不太好,最近迷迷糊糊一直念叨你,快过年了,你回去看看吧。娘看她的眼神竟然有些怯怯的。

“呜呜呜”,她又是难过又是委屈地大哭了起来。有人在身边拍她,你怎么了?

原来,是一场梦。身边的瞎子不是对她很好么?爹妈不是早已心疼她原谅她了么?她一定是想回家过年了。

新年到,新年到,贴对联,放鞭炮,噼里啪啦吓一跳;新年到,舞狮子,踩高跷,庙会上面好热闹……儿时过年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多么想念那时的“年味”!

管它大年二十九还是三十,咱们回家过年吧!她激动地拉起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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