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村口的大柳树么?
小时候,喜欢听故事。一群小伙伴,跟着花白胡子的老爷爷,围坐在大柳树下,安安静静,聚精会神的听故事。
大人们的故事千奇百怪,从嫦娥奔月到周刚砍树,从鬼怪吃人到神仙普度。
唯一的一次算命,是满月。
面相,手相,生辰八字。听父母说,当年的算命先生绰号“刘半仙”。算完七月这一卦不久,便染恶疾身亡。
五行纯火,八字纯阳。性执拗,克父母。百年不遇,命数不定。一生三劫,来年福康。
村里人说,“刘半仙”算命太准,泄露天机,遭了天谴。也有人说,纯阳命不能算。“刘半仙”命薄,被克死了。
母亲是个文盲,父亲姓郑,小学毕业。因为在七月出生。所以取名“郑七月”
小时候,虚胖。和同村的小伙伴打架,总输。
有一次,被一群小伙伴堵在小溪里。恼羞成怒的七月,抡起拳头大的石头,对着带头的小家伙就是一顿乱砸。这一顿砸,父母损失了八十八个土鸡蛋。小时候的农村,鸡蛋可是稀罕货。
算命先生口中的第一个劫。是十二岁。父亲在煤矿失踪,母亲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那以后,爷爷接管了七月的生活。
十六岁,高中。暗恋上了一个女孩,姓“朱”。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个子不高,娃娃脸,齐肩秀发,樱桃嘴,水汪汪的大眼睛,活泼有灵气。
开学后的第三个月。文学社的小男孩写了首诗,在广播站的门口遇见了播音员的她。
三年的诗稿,堆起来有好几本书厚。
她的声音,犹如百灵鸟,清脆动听。依靠在食堂外面的榕树上,每天,都能在广播里听见,为她写的诗。
月圆,无风的夜晚,鼓足勇气,约她在操场。
月光下,两个羞涩的声影,围着操场,肩并肩,走了三圈。七月看她,她看七月,谁也没有勇气开口。
后来,她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帅气的男孩子。她们一起吃饭,一起上课,甚至有一次,看到那个男孩从广播室出来。
七月烧毁了所有的诗。再也没有给广播站投过稿。
毕业典礼结束,她突然出现七月面前:“我们沿着操场走走吧。”
“你男朋友呢?”
“男朋友?”
“就是每天陪你吃饭,上课,还从广播站出来过的。”
“哈,你说的是我哥?比我大三天,转学过来的表哥!”
一圈,两圈,三圈。
转完三圈,她回眸一笑,像只蝴蝶一样消失在七月的视线里。
食堂外的大榕树中间是个很大的分岔。树杈正中间有个圆形的小洞。
小洞里面藏着一张褪了色的小纸条。
三年后,回到母校,七月发现了那张纸条。
纸条上,淡淡的画着粉色的涂鸦:一只很可爱的猪,一个胖胖的爱心,后面还有两个字“七月”
“小朱喜欢七月?”
蝴蝶般可爱的小“朱”,后来再也没有出现。
据说高中毕业之后,她跟着父母去了美国做生意。谁也没有联系上。
有些人,一转身,就是很久,甚至是,一辈子。
一道白光闪过,迷迷糊糊睁开沉重的双眼,冰凉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车内弥漫着尿的膻臭味和类似死猪皮烧焦的刺鼻味道!
后排座位上留下一堆灰白色的粉尘。七月的座椅上有一道类似用小刀划开的长长的裂口。按下车窗的升降开关,七月探出脑袋去大口大口呼吸着冰冷清新的空气。
后背靠近左肩的位置,火辣辣的疼。七月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云南白药。却发现小胖正瞪着浑圆的大眼睛,保持着奇怪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他!一惊,到手的云南白药又掉落了下去。
“是人是鬼!什么表情!”
小胖一声不吭,淡定摸了摸七月的额头,食指放在他人中的位置探了探!又缩回手量了量自己的额头。
七月给了他一个白眼,低头,再次捡起装云南白药的小玻璃瓶,却被小胖一把抢了过去。
小胖盯着手里的白色药瓶,刚才还浑圆的大眼睛渐渐开始恢复正常。
“啊!鬼!怨鬼!女鬼!救命!”小胖的裤裆湿了一大片!条件反射一连串尴尬又浮夸的表演。
“七月!天哪!我明明看到女鬼挖出你的心吃掉了!”小胖使出吃奶的劲抱住七月!一开口,满嘴的烟味。
“喂!喂!喂!痛啊!别动我!救命!”比七月小腿还粗的手臂,紧紧压在他背上的伤口。尿膻味,烟臭味,焦糊味混合在一起,七月开始翻白眼,几近窒息。
背上的伤口不是很深。小胖将尿湿的绿色大裤衩换成了大红色。惊魂未定的从后备箱取出医药箱为七月上药。
“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准掐死你!”小胖撩起七月的衣服,威胁道。
“那就要看你上不上道了!逼急了,说不定会把这件事写成微博,每天发个朋友圈……”
“得得得!赶紧闭嘴!”小胖取出创伤药,一把倒在了七月的伤口上。
“啊!”突如其来的疼痛!七月大汗淋漓。
“哎,这是——”小胖凑近了看,发现伤口的末端,肉色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呈朱砂红。更奇怪的是,朱砂红内有一道清晰的符咒。
“那是胎记!出生就有。”
“你要说胎记,不奇怪!不过这符咒一样的胎记,头一次见!上报国家,估计会有一堆专家把你给关起来研究。”小胖面色一沉,手指顺着伤口划下:“你说,刚才女鬼没有取我们的性命,会不会和这个胎记有关?你看,伤口刚好延伸到胎记——”
“你问我!我问谁去!一个胎记,也值得你唠叨半天!”七月换了件干净衣服接着说道。“不说这胎记的事,我还没问你呢!你那套指甲头发理论,哪里学的?”
“咳!”小胖苦笑一声:“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个人风餐露宿,总会遇到些不干净的东西!听多了,见多了,也躲得多了!哪一次不都是死里逃生!玄学的东西,百度呗!”
“不行!太吓人了!回去之后赶紧换工作!”
“别啊!如果你这胎记真有驱鬼避邪的作用,那日后的工作还得仰仗你呢!协同作战,多跑些任务,年薪百万也没说不可能啊!再说了,实在害怕,你像我一样,买个护身符,弄个大金链子串上!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小胖咧嘴,冲七月晃了晃胸前的大貔貅。
“大哥!您这是貔貅,貔貅只进不出,是聚财神兽!驱鬼可不归它管!跟逢凶化吉毛关系啊!”
“不,不驱鬼啊!2000多呢!网上买的时候人家可说是辟邪神兽。话说回来,聚财不也挺好,你不也盼着年薪百万呢嘛!”
打开笔记本电脑,发现开不了机。GPS和车载导航都受到了莫名的干扰。手机完全没有信号。看来,我们迷失在这片沙漠了。
漆黑的沙漠里,失去导航的他们就像汪洋中抛锚的小船,寸步难行。
“昼伏宵行经大漠,云阴月黑风沙恶。还好有备用油。反正我是累了,今晚不忙走,暂且就在原地休息一宿。明天一早再去求救吧。”
夜晚的沙漠越来越很冷,就像活人被抽去了体温。
为了省油和招致不必要的危险,他们把车灯关了。大概是受到惊吓,加上长时间开车辛苦。话音刚落的小胖已经沉沉打起了鼾。两长一段,拉风箱的节奏。
七月睡不着!之前他是无神论者,完全不屑风水与鬼神,顶多当成个故事,听听也就算了。从没想过第一次进沙漠的同时居然还亲身经体验了如此恐怖的经历!此时的七月,惊魂未定中多了一丝警觉与兴奋。是那种想抓住路人的衣角,大声告诉他:“我见鬼了!还从恶鬼手里逃脱了!哈哈哈!”的兴奋。无言以表!
原本死寂的沙漠,刮起了大风!和海面上的大风不同,沙漠里的大风可是卷着漫天的风沙,劈头盖脸的袭来。
紧闭车窗,一开始真没太注意,直到狂风夹杂着沙石不停敲打着玻璃和车身,发出一阵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车身出现了无节奏的颤动!前挡风玻璃出现了些许的小裂痕。
车身的颤抖变成了晃动!明显感觉车子在颠簸移动!就像船儿漂泊在大海上。
“小胖!小胖!开灯!快醒醒!快开灯!车要散架了!”
小胖睡眼惺忪的打开车灯!目瞪口呆“尼玛!什么鬼!”
车灯照射的方向,飞沙走石!黄沙漫天!
“龙!龙卷风!沙尘暴?真是出门忘了看黄历!要不要这么夸张!”小胖迅速倒车!猛踩油门!
发动机轰鸣,轮胎下面都是流水般的沙子,车子不退反而随着流沙缓缓前进!
龙卷风向上,沙尘暴横向,可四周的沙石都在围着一个中心点旋转,不断吸入地下!不是龙卷风!也不是沙尘暴!是旋涡!沙漠里最恐怖的流沙旋涡!
“真他娘!真他娘刺激!啊——”
一个巨大无尽的黑洞,就像蛰伏在地下的怪兽张开大口。将无数黄沙和我们一起吃了进去!
鬼知道,同一天他们经历了什么!如果让七月重新选择一次,就算辞职,相信他也绝不会来这沙漠!
小时候做过从高处往下跳的梦。就是那种感觉。满满飘落下去,却怎么也落不到底。安全带从他们的身体穿过,车顶从他们的身体穿过。七月和小胖,竟像幽灵般穿过了车子。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直至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