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和杏林ECHO。 本文实写于:2015-6-21
如果记忆是一道被包扎的伤口,那么多年以后拆线时触碰到僵硬的伤疤,是否会依然记得那时的生疼?
12岁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我身处一个怎样的环境,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我不知道天灾人祸到底的模样,也不知在家外面的那片丘陵的背后到底有个怎样的世界,不谙世事的过了那么多年,后来第一次面对地震,面对自然给我们的手足无措,那些关于生命关于未来的意识才慢慢打开。
汶川,一个用几十万生命的代价闯进世界人眼里的小县,此时此刻,我闭上眼睛重返那一年,我还能清晰的记得家里房子震动的样子,我还能记得家人,村里人各个作出的反应,我还能记得我第一次听到大人们讨论汶川地震时我在一旁偷偷抹泪的心情,我还记得看到新闻报道汶川地震时,一边看一边哭的样子……转眼七年,多深的伤,多痛的时光,都开始结痂,开始在时间的远去中渐渐被遗忘,可是总有一种未了的情结,将我带到了这个大山里,揭开我心中关于那些过去的伤。
汶都线上穿过一条长长的隧道,豁然开朗的是四川盆地,天府之国的另一番景象,还在整理心情的我,在经过隧道漫长的黑暗后腾地被眼前一片青山绿水给惊艳到,我不曾想过多年前那片废墟的背后竟然是这样的景象,我身在咫尺的距离,这些年有些风景却从未见过。我心情开始沉重,开始为我即将到达的地方映秀镇而沉重,我带着缅怀的心情去了却心中愿望,却担心一路上风景将我犒劳。
中途下车,我们坐一辆面包车去最终的目的地,司机问我们是不是要去看地震遗址,如果是他会带我们们全程,但是车费必须从5块钱增加到20,一同行叔叔谈价钱,只给15块,我没做声,我觉得我没法在这个地方让自己谈价钱,我默许。同行叔叔还是去了。
第一站,白花大桥。震源最近的位置。
我们在一个荒凉的地方下车,站在某个位置可以俯瞰整个大桥曾经的位置,断桥遗址,七年的光阴,已经让上面长起了绿色的野草,夏天的风吹着,用不强的想象力努力拼凑那时那大桥的样子,我似乎看到了它断裂时的无奈,想象当时是否有车经过,灰尘涤荡视线的瞬间,我恍若看到了那些为了生存依然在挣扎的生命,这些年,你们还好吗?一位羌族阿姨抱着鞋垫给游客讲述地震时她和他家人的事,我没有勇气去认真听这个女人的往事,我站在一旁看着江水静静发呆。
第二站,映秀地震纪念馆。
坐落在大山半山腰的纪念馆,俯视便是映秀镇,我不敢去揣测建筑师们要表达的意义。偏僻而冷清的地理位置,庄严而肃穆的建筑物,走进去登记信息,头上的电子屏上显示着参观人数,纪念馆运行了三年,两百多万参观者的足迹,看着外面荒草丛生的小路,如此庞大的参观者数据也没有能够将荒草踏碎,我一路都在想是不是所有参观者都和我走得一样小心,生怕惊扰到逝者的灵魂,触碰生者的伤痕?馆里大厅在放着《映秀花开》,是一个年仅十几岁的一个侏儒症女孩儿的歌喉,司机拿起手机给我讲解,从进大厅到走出大厅,安静的馆内稀稀落落的有着几个参观者,除了拍照,然后都是默契的站在电视前看视频,展厅里陈列着官兵,自愿者,医务人员,等等一些相关的东西。看着那折叠整齐的迷彩服,还有各种救助的工具,墙上各种当时的图片,结合那轰轰隆隆的地震模拟的声音,回首,纵然于我是一幅面目全非,生涩陌生的画面,却又着实让心里微微的感动与难过。
第三站,漩口中学遗址。
45°倾斜角,主教学楼的状态,女生公寓的坍塌无遗,只有男生公寓还在孤独的站立着,环着教学楼兜转,每一个角度似乎都在给我讲述那时候的情景,没有前奏的坍塌,扬起的满目灰尘,慌乱无措奔跑的身影……有些场景总是那么自然而然的盖来。司机跟我同路,终于鼓起勇气问了关于当时的情景,司机说基本上中学没有多大伤亡,毕竟高中生,年龄大遇事相对冷静,忽然之间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说,哪像我们家女儿,才小学,地震来了懂什么,不知道怎么应急,怎么逃,最后遗体都没有找到,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眼前的人都是曾经的受害者,我却为了满足好奇去揭开别人的伤疤,不敢再多言,我有些自责,内心也更加难过……曾经想象过有一天我去到那个小镇的时候会不会嚎啕大哭,可事实证明至始至终我没有。受难者都已经安息,何必让一个外来者的后知后觉给打扰。
主要的行程接近尾声,付司机的路费钱,然后告别,我一走三回眸,可看的不是那堆具有历史性的遗址,看的是那个站在人群中等待另一个游客的司机,这个小镇这样的人又少到哪里去……他们还是会在别人提起的时候捂住旧伤,忍住疼努力给别人讲述他们曾经遭受的苦难,讲述那些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不得不失去的挚爱…
同行人本就寥寥无几,看着相伴至此的人,沿着小镇中间的河流,步行于大山之下的小镇,一片崭新的建筑物,分不清哪些是游客哪些是本地人,偶尔路过身边的人用着标准的普通话在感叹这里的山水跟环境。而我看到的是这里的生活还是在如花般绽放,那些痛痕都在时光的洪流里被小心翼翼的埋藏。
回程的汽车一直在行驶,把我带回我该去的地方,我终究只是一个过路人一个看客。静静看着车窗外,环视一路同行陪伴和陌生朋友,他们都累了,都小憩着。我开始有些莫名的伤感,此时此刻我正面对的这些人啊,这一程又将陪我走多久,变化的时间,无常的生命,都终将是我强留不了的风景,那些定格在镜头里呆板冰冷的画面,始终不及我每一次路过时,还能触碰的温度,还能对视的目光,哪怕只是毫无意义的闯进了生命……那些看过的风景,遇到的人,了却的心事,因为爱,所以才来,因为来了,所以才要离开。
时过境迁,本来该过另一种生活的人,后来因为一些意外,好或者坏,都过上了另一种生活,一路行来,一路走过,因为得到,所以失去,因为失去,所以珍惜。无论怎样,有希望的人都在坚强,有伤痛的人都在努力快乐。愿所有的都越来越好。
再见了,映秀,一个如同名字一样美丽的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