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沐阳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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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我还年轻，我一样会跟你一样好好听我爹娘的话，也不至于现在。”
这是一个老人跟我说的，她每天都会搬个带靠背的木凳子，手拄着拐杖，一摇一晃地走在门前那条坑洼到看不出迹象的土坡路上。不下雨的天气里，就坐在村头儿那棵老槐树旁边，双手握在一起，面带微笑地看着来往的人群。
“三十年了，已经习惯了，我每天六点就起床，也不想着瞌睡。”
我听着心里酸酸的，村头儿那棵老槐树最少也得四五十年，从我记事起它就在，它长得很高很壮，每逢夏季，趁着小风吹过，哗啦啦的树叶声响，美得真叫人痴迷。
“落日好看么？”我曾经问过好多人，就像我奶奶，八十高龄，早出晚归，每天一把小凳子，村头墙角阳光刚好照得到的地方，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看着远方，不知道什么样的风景吸引了她整整一二十年。
后来，我大奶奶说“你奶奶啊，是在看人嘞！”
似有若无的笑意，偶尔闪过幸福的眸子，一头花白发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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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有佳人，只在你心尚！
每次回家，我都忍不住搬个凳子跟着我奶奶的步子，村头儿墙角，阳光晒得人暖暖的。
“嘿，小婆子，远方有佳人~”斜挑着眼，逗趣儿拉着我奶奶的手说。
“小妮子，远方有佳人，何时去领回~”“随你！”她看看我，我看看她，祖孙两辈人笑的像个孩子。
阵阵小风吹过，偶尔拂乱我们的发。来往车辆，带着特有的乡土味儿，愈发弥漫着泥土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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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你伴奏我吟诵。
“我不想听戏了，能不能换了。”耳朵根发痒，我揪着耳垂不停揉着，一脸撒娇的哀求。我知道她总会出其不意，俏皮话一串接一串。跟他们呆久了，愈发觉得人越老越像小孩儿，顺着疼着哄着，可她每次都吵我嫌她老了，不中用了，后来，我就成了白眼狼。
她回头看我，嘟着樱桃小嘴，眯着小眼，皱着的老皮挤在一起做难过状，“是，但，你准备好了么”，不过三秒，变脸如翻谱，深情不如如此。邪魅的笑容里写满了“小样儿！”
十月的暖阳照的人心发亮，来往人群悠闲地唠着小嗑，身边小孩儿的嬉笑声似铃声般悦耳。
“木兰从军，如何？”我一个回身，拉长的声音飘在空中，从记事起，奶奶就喜欢这剧，因为它是我咿呀学语的开始，后来，我晃着腿，摇着头背着她的“唧唧复唧唧”，一旁爷爷叼着烟斗蹲在门槛上。
听老一辈人说，奶奶年轻时候标准的美人胚子，在嫁我爷爷之前，多少小伙儿排队就等外曾祖父脱口，可我奶奶不呀，一眼就相中了那个瘦高的大个子，一身痞气最合她味儿。
“可。”学会了我的话，就不再说她话的奶奶一脸幸福模样，那双小眼睛忽闪忽闪。
老人如何？年轻人又如何？
以前，爸妈不在身边，我最喜欢晚上在床上给我奶奶表演新学的舞蹈、戏剧、小品等，逗的她整天乐呵呵的，逢人就说我家妮子活脱脱的戏精。长大后，我学了中文专业，奶奶每次说起都摇头一句可惜，在她眼里，我就是那个演戏的好手。
“妮子，你水平不行了啊！”
“哎呦，小婆子，我下次一定补习！”
“这还差不多，下次唱不好，你就别回家了。”
听着她的话，我在一旁笑得肚子疼，就是这么一句不让回家，害得我没少半夜跑到我们家后院的小树林里，什么也不干，就在那儿干吼。
一晃二十年光景，我回头看着她，除去岁月的痕迹，依旧美的叫人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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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大的人儿小小的模子。
村上的婶子阿婆总说我奶奶矫情，一把年纪还自称小啊小。我曾经试探过“奶奶”，刚脱口就被堵了回来，对年轻人来说，年龄不可问，而我奶奶，就是那个永远也不承认自己老了，谁要是那天唠几口，那就真真得罪了这佛爷。
奶奶总说小婆子比老婆子好听，当然也比奶奶好听。我不懂她的话，只是依稀记得爷爷说这叫“女人的忌讳”。
“妮子，跟我说你看到了啥？”她似乎察觉到了我时不时盯着她看，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扫我一眼，嘴角浅浅的笑还挂在脸上。
“好看的侧脸弧度，极高的精气神儿，那个睫毛，小婆子，好长哎！”说着我伸手扒拉扒拉自己的睫毛，一根一根的拽着。
她回头，一整张脸完完整整地落入我的眼眶，褐色的瞳孔里满是欣喜。“呦~你现在才发现啊，你看你有多不认识我。”
我憋着笑，尽量控制住，人老心不老，年轻时候爷爷又是怎么把她宠成公主的，如果可以，我也想学学他的功夫。
“想当年，我也是一枝花。”
“所以，您老是在看人找伴儿啊！”我盯着她，手还不忘在她面前晃几下，指向远方，一脸嘚瑟。
听着我的话，她沉默了许久，眼里没有了最初的神色，只是象征性地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
想来爷爷去世也有十五年之久，奶奶每年都会有那么几天低沉，偶然的重叠，她总是会吵着家里人说“那是谁啊，我不知道。”，其实我们都清楚，她是在用特殊的方式表达着对爷爷深深的思念。
“我还用么，你看我这姿色~”
我竟一时语塞，多少年的修炼我都不及她半分，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
“肯定都排队等着，小婆子才最美！”心虚到极致，却又有种得意，奶奶的美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她的心态又是多少儿女的期盼。
来往人群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减去，看着他们的背影，莫名有一种心酸迎上心头。
一副拐杖，一把椅子，佝偻着身体，摇摇晃晃一瘸一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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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与才子。
“妮子，你看他们，怎么那么有能力，长得也好看！”手指着来往的车和里面的人，紧包着嘴，一脸愁绪，我看着也就只是看看，不发表意见，只是记得爷爷除了好看可真没什么好处，要不然奶奶也应该在小轿车里欢快几年。
“小婆子，你说你是不是羡慕嫉妒~”我特意拉长了声音，奶奶这么多年仍旧保持着俏皮的性格，除去越老越小的歪理，还要归根于我的功劳，是我带着她越来越社会，用现在人的说法“社会我婆子！”
落日下的余晖照的整个墙红红的，奶奶的脸在余晖的映照下格外迷人。
“羡慕我不嫉妒。”说罢低头笑了笑，嘴角的两颗不大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少女心”在奶奶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想当年，奶奶可是村花~想着想着，我也跟着嘚瑟起来，余光扫过周围人的脸，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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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娶否？嫁否？”
“稀罕物。”
彼时，我俩相视一笑。我不懂她，不知她，她不懂我，也不知我，但就是这样的祖孙两辈人在一起依旧默契到极致。
“小婆子，我想问你个事。”蹲在地上的我顺着起身，拍了身上的土，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奶奶对面，略带严肃地看着她。
“我，，，我不害羞，重要是总觉得看了好久的，依旧没有顺眼的。”说罢舒展的眉头紧皱起来，眼里的笑意也变成了愁绪。
“好，你说什么都好，要是哪天不想看了，我给你组织个相亲大会！”说着伸手比了一个大圈。
听着我的话，对面奶奶捂着小嘴儿笑的不成样子，那一捂遮的不仅仅是岁月，还有不与他人说的心酸。
落日远去，村头墙角的暖意也渐渐消散，远处来往的人群的身影也随着暮色愈发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