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年多以前,有段视频在网上疯传,北大才女刘媛媛在超级演说家的决赛演讲《寒门贵子》引起了无数人的共鸣。有人说,她用四分多钟的演讲让整个世界沉默。与此同时,也迅速打开了话题,“寒门”与“贵子”这两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词汇,再度引发人们的讨论:“寒门真的再难出贵子吗?”
网上有一篇特别火的帖子叫《寒门再难出贵子》,一位有着十年银行工作经验的资深HR描述了寒门子弟的绝望与无奈,用他的亲身经历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在如今这个社会,寒门子弟很难再通过个人努力出人头地。而种种社会现实似乎也印证着他的结论。
英国有一部纪录片叫《49 未知天命》,片中访问了十二个来自英国不同社会阶层的七岁小孩 ,谈他们的生活和梦想。 此后,导演每七年回去重访那些长大了的小孩,直到2005年他们四十九岁。纪录片证实的社会现象令人唏嘘,富人的孩子还是富人,穷人的孩子还是穷人。
确实,一个穷苦出身的孩子通过自身努力,逆天改命,从穷山沟的放牛娃变成达官显贵,亿万富豪,甚至拜相封侯,那么他的成功会成为一个惊天伟业,被人传颂。这或许是一个统计学陷阱,人们都爱听屌丝逆袭的励志故事,但是在这些个别例子之外,可能是千千万万寒门子弟终守寒门,是千千万万富家子弟仍享富贵。
这样的现实或许略显残酷,可是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的出身往往决定了他的命运,为什么一些人奋斗一生的终点也不过只是别人的起点,为什么越来越多的寒门子弟在迷茫中挣扎,在挣扎中沧桑?
贫穷之害
美国的一个跨学科团队做过一个对资源稀缺状况下人的思维方式的研究,结论是:穷人和过度忙碌的人有一个共同思维特征,即注意力被稀缺资源过分占据,引起认知和判断力的全面下降。一个穷人,为了满足生活所需,不得不精打细算,没有任何思维来考虑投资和发展事宜。
很多穷人穷不是不努力,而是因为长期贫穷,失去了摆脱贫穷的智力和判断力,这种状况不变,再努力也是白费。
我来自农村,从小接触的是农活与农民,与外界唯一的日常交流来自电视,贫穷给我带来了什么,首要的便是对性格的塑造。
小学五年级我随父母进城,于是转到城里的学校读书,不善言谈,乏于交际的我在城里的孩子面前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且变得敏感,有时别人的一个无意之举,会被自己解读为是一种对自己身份的嘲讽。相比于在城市相对富裕环境里成长的孩子,总觉得少了些自信。
要说最大的危害,莫过于因为贫穷失去了选择的权利与勇气。因为贫穷,没有勇气去恋爱(二十来岁,至今没有谈过恋爱);不敢去过多选择,不敢去放手一搏,对于别人来说失败了不过是再来一次,而对于一个穷苦家庭出身的人来说,失败了就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而且还要连累家人,不是我不愿意赌,而是我输不起。
对于穷人来说,身后就是地狱,一个意外,一场大病就可能让整个家庭瘫痪,因为贫穷,不得不生活得小心翼翼。这算是贫穷的枷锁,穷人哪有自己真正的生活,活下去就已经是竭尽全力,又怎能奢谈成功?
教育之殇
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教育决定了一个人的视野,以及未来的发展潜力。但是,教育往往是需要投资的。与富人早早为孩子划出精英路线的培养图不同,穷苦人家没有精力与金钱进行教育投资。
特别是在我国,教育资源分配不均,现行的高考选拔制度也越来越有利于富家子弟。南方周末上曾做过专题为《穷孩子无春天》的报道,用详尽的数据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寒门子弟离一线高校越来越远。
在清华2010级学生中做的抽样调查显示,农村生源占总人数的17%,而那年的高考考场里,全国农村考生的比例是62%。
《中国社会科学》曾经刊发过一篇论文《无声的革命:北京大学与苏州大学学生社会研究(1952~2001)》,分别对两所学校学生来源、以及学生父母职业构成、以及人才辈出率进行统计,以北大人才辈出率为例子,其中干部职业的人才辈出率最高,全国百分之一的人口比例,其孩子占据了北大学生总数的近40%,而农民职业的人才辈出率最低,为0.23,也就是说,干部家庭孩子进北大的可能性,比农民孩子进北大可能性的要高100倍,而这还仅仅是十几年前的数据。
在我成长的农村,大多数同龄人初中毕业之后就开始谋生,能够考上大学的屈指可数,早早进入社会的他们不得不在底层打拼,然后早早的结婚生子(大二的时候,很多同龄人孩子都多大了),过着一眼能望到死的生活。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在农村,家长往往把家族的未来寄托到下一代身上,而又无力或无心进行教育投资,任凭其野蛮生长。
可在底层的环境中,很多孩子容易被不好的风气所传染,变成所谓的小混混;哪怕你有求学之心,但没有好的教学、没有好的资料、没有好的引导,全凭自己,想要在应试上出人头地也是难上加难。
在我曾经就读的一所市级重点高中,能考上北大清华的连续几年都被教师子女所垄断,成绩好的也大多数是从小受到良好教育的中产阶级子女,甚至是富家弟子。
我想到了日本NHK电视台在中国拍的一部纪录片《为什么贫穷:读书致贫 中国教育热潮》,从小,穷孩子被灌输的观念是,读书是走出贫穷的唯一出路,可是这条路荆棘遍布,有的不是希望,而是绝望。
这样的现象不仅出现在中国,国外也一样。美国布鲁金斯协会(Brookings Institution's Hamilton Project)曾在一篇发表的报道中,统计过美国大学生的出身背景,如图:
横轴表示大学好坏,向右方向表示大学越来越好,绿块表示末端穷人,紫块表示顶端富人。这样的对比令人感慨,教育资源的垄断往往意味着垄断着未来。
阶级固化
其实无论是以前还是在现在,寒门皆难出贵子,因为当一个社会趋向于正常与稳定,社会上升的通道不会有很大的缺口的。社会阶层完成分化之后,就会呈现出一种稳定的状态,上层阶层为了保持自身资源的占有量和利益,往往会不自觉地封锁社会上升通道,尽管这不是他们的主观意愿。
随着法律法规的完善以及社会制度的健全,走歪门邪道致富的人越来越少;各行各业巨头垄断加剧,想进入一个新行业或者利用行业规则不完善从而一夜暴富也基本不可能。
在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市场经济才有所起步,这时候政策缺位,国家控制力弱,资本稀缺,有大量的空白地带无人涉足,只要下海,基本可以赚得盆满钵满,这也成就了在八九十年代下海的那群人。
同时,这也是互联网创业为什么这么火的原因,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网方兴未艾,入行门槛低,市场前景广阔,很容易以小博大,但随着以BAT为代表的巨头垄断加剧,个人互联网创业也将变得越发艰难,因为时刻面临着被巨头绞杀的命运。
此外,经济学上有一个盖茨比曲线(The Great Gatsby Curve),由加拿大经济学家迈尔斯 克拉克提出,他说明了一种经济现象,社会越不平等,个人的经济地位就越由其父母的地位决定, 子女处于父辈的经济阶层的可能性就越高:
图像的横轴是以各国基尼系数表示的社会不公平程度,其中基尼系数越大,表示社会越不公平;纵轴为“代际收入弹性”,即父辈的收入水平对下一代收入水平的影响,该数值越大,表示收入的代际流动性越低,子女处于父辈的经济阶层的可能性就越高。
在美国,这条曲线更多地用来讨论“美国梦”的幻灭与否;在当代中国,或许论证了所谓的“寒门出贵子”到头来或只是一场黄粱美梦。
理想太美好,现实太无情,冰冷的现实容不下缥缈的梦。寒门难出贵子这样的现实,或许太过沉重。可是,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可是,上帝的手中总有漏网之鱼。再艰苦的环境也绝不可能把一个人向上的路堵死。
罗曼罗兰说,生活中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我们也可以说,生活中只有一种乐观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现实的残酷后依然心怀希望。面对“寒门再难出贵子”的现实,我们依然可以淡定的说一句“so what?”
那又怎样?
有人告诉你,你们专业只有少数人能够找到理想工作,难道你就心灰意冷;有人告诉你,考研成功率特别低,难道你就半途而废;有人告诉你寒门再难出贵子,难道你就从此一蹶不振,甘守寒门一辈子?
现实的困境绝不是让人颓废的理由,而应是前进的动力。你可以说这是一碗没有勺的鸡汤,可除此之外,我们却别无他法。很多人习惯于抱怨社会的不公,可我也相信我们生活在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时代,你可以列出社会的种种黑暗来反驳我的观点,但是从宏观上看,这个时代没有动荡,没有饥饿,每个人都有机会在这个时代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我们忧心忡忡,并非因为这个时代是所谓的“最坏的时代”,而是因为我们深陷其中,所有的希望与绝望都寄托其上。
18岁那年,我高中毕业,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走出县城之外,用好奇的眼光去打量外面的世界,我看到了这个世界的斑斓多彩,也看到了自身的贫瘠以及与他人的差距,财富上的差距不可怕,可怕的是视野与见识上的差距,我不得不一路狂奔,哪怕寒门再难出贵子,我能做的不过是成为更好的自己,向迈进中产阶级而奋斗。
日剧《女王的教室》中有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只要还在学习,人生就有无穷的可能”,寒门子弟能做的也不过是尽自己最大的能量去实现这个可能,在概率中突围,做上帝手中的那只漏网之鱼。
人要学会自己给自己希望,你总不能把这个世界的璀璨全部让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