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杯茶。
每天只要有些空闲时间,我都会认认真真地喝杯茶。
茶是好东西。
《茶经》有云:“茶者,南方之嘉木也。”嘉木,直白地讲,就是好的植物。
“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可见,神农最早对茶的功效有很深的认识,且赞赏有加。
为什么要认认真真地喝杯茶呢?
实在是因为一杯茶,既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简单需求,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又是修心养性的内在需要,琴棋书画诗酒茶的茶。
简单需求要解决的是身体需求,生津解渴、提神解乏,一定要喝大碗茶。口干舌燥时端起一大碗茶水,一通牛饮,及时而快速地补充体内水分缺失。喝饱喝足了,放下茶碗,脾胃回暖,肚腹舒坦,困乏顿消。这个时候,一碗茶水,是水在先,茶在后。
品茶,解决的是是精神层面上的需求。换句话说,是修心养性,所以急不得。这个时候,一小杯茶,也要一小口一小口地轻抿。让茶汤在舌齿间轻轻地漫开,品味那一丝丝慢慢荡漾开来的茶香。好的茶汤是醇厚润滑的,汤色是清新明亮的,小啜一口,不经意间,溜溜的滑下去。不消片刻,喉头处隐隐生发出一丝丝甜香。茶人说,“好茶,回甘不错。”这既是赞美一杯茶,也是赞美沏这杯茶的茶主人。
我在日本京都去过一间茶舍。精致的庭院,一石一木都不多余。极简的茶室,格局不大,几块榻榻米,低门、小窗、柔光,垫脚跪坐着的茶主人,一袭和服,低眉顺目,嘴角间一抹平和淡泊的微笑。一只大茶碗,碗外面上寥寥几笔,勾画出远处的富士山。一把老铁壶,水开得刚好。茶主人用茶筅打出来一碗抹茶,碧绿的茶汤飘浮些许乳白的泡沫。
陪同的翻译提醒我,双手接过茶碗,顺时针转动三次,将茶主人递过来的茶碗一侧,转到面对茶主人,轻轻喝一小口,点头致谢,也是对这碗茶的认可。
现在,我们已很少见到这种传自我国唐代,又由千利休引进、提炼并亲身实践、推广的日本茶道,反映出千利休提倡的“清、敬、寂、和”的茶之内涵。
这不像我们的一些茶社或茶馆,多是一些所谓的茶艺表演,花了呼哨的搞些名堂,什么“乌龙入宫”、“凤凰三点头”、“关公巡营”等等,以技巧博眼球,忽略了茶的本来意义。
对日本茶道中的“寂”,我是认同的。
茶不同于酒,酒是要“喧闹”的,“一瓶酒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一个猴子”。酒又是要众享的,大家喝,闹哄哄的才好,一个人喝的就是闷酒了。而茶是要“寂”的,一壶好茶只需要三两知己,平心静气,轻声细语。我理解,这种“寂”应该是平常心。
苏东坡曾有一首偈子与佛印法师交流。“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这首偈子中的八风,就是世俗存在的“称、讥、毁、誉、利、衰、苦、乐”。
每一个人,在“称、誉、利、乐”的顺境里,如何不骄傲,不自大,乐而不狂,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茶就是一剂良药,让人平和、平淡,有一颗平常心,不浮躁。
反之,在“讥、毁、衰、苦”的逆境中,如何不灰心,不自弃,困而不馁,努力给自己“充电”正能量,茶更是稳心态、鼓心气的好东西。
我有一杯茶,无论何时,无论顺逆,端起杯来,都看得见茶器的美,品得到茶汤的香,感受得到茶人的真,笃实守正,久久为功,这样的过程就是修心养性。
有人说,不就喝口茶吗?还搞得像模像样的,这不是装像吗?东北人称之为“装”,绝不提“像”。那么,这种“装”是没有目标、没有目的性的,真的就是“装”了。
而“装像”一说,在本质上就是养成教育。“装像”,就是装着,装着,就像了。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是我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工作上,因为主办单位的战略调整,我所在的学校由做大做强,调头转向,人员开始规模性精简分流,转岗调岗,一时间人心惶惶,找的闹的哭的跳的,每天忙得不亦乐乎。偏偏这个时候,老母亲癌症术后复发,遵医嘱要放疗、化疗,一轮一轮地经受磨难,只为了一点点生的希望。一时间,于我来说,内外交困,雪上加霜,正是那一壶茶,抑或是一杯茶,救了我。
我有一杯茶,容我冷静思考,叫我从容应对。这个时候,茶若换作酒,怕是要“借酒浇愁愁更愁”了。
从那以后,我更爱一杯茶了。
现在,原本不喝茶的妻,已被我领上了茶“道”,渐渐体会到茶的“好”。每晚饭后,携手散步,转回家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烧水泡茶,与妻对饮。
唐代诗人白居易有诗云,“无由持一碗,寄与爱茶人。”是啊,寻常百姓爱茶,不需找什么理由,无需参什么话头。茶,早已根植于我的生活之中,成为我的一种生活情趣,代表我的一种生活态度。
我有一杯茶,茶杯端起放下间,淡泊从容,心境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