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三,我的故事没有酒,甚至连那么些隐秘的感情都只是远远的观望。
故事就从那种带字的可口可乐流行起来开始。
PART ONE
2013年8月3日,太阳已经疯得不像话,除了香樟依旧在大太阳里绿得发亮,暂时还没发现其他活得很好的生物。一楼窗户外的那堆狗尾巴草烤得又焦又黄,偶尔飘过几缕风,也都耷拉着头,顺从地摆动一下。
没有早操,没有一切素质教育提倡的课程,整个学校只剩一栋教学楼、两栋寝室楼还留着一堆即将入魔的生物。
头顶上几把老吊扇,呼——呼呼啦——呼啦,一边喘气一边慢悠悠地转,隔着一层凝滞的热,轻飘飘地呼在脸上,连额头上的汗都吹不动。早早秃顶的老卢还在黑板上,讲着昨晚数学测验的最后两题,汗水混着空气里的粉笔灰,顺着脖颈慢慢地爬往下爬,湿透的白T清晰地勾勒出微驼的脊背,竟显出些疲态。一转身,几句中气十足的辱骂加讲解,果然,,,,画面正常多了。解析几何的那个椭圆,辅助线越做越密,脑子以汗水糊满眼睛的速度,越变越模糊,手里的笔依旧机械地写个不停,黑色的字迹飞速地爬满了整面错题本的空白。模模糊糊之间,想起中午还要重新演算一遍,眼睛也差不多就睁不开了。
老卢牌心灵鸡汤讲到高潮的时候,差不多吃饭的时间也快到了,脑子也逐渐清醒过来。以往这个时候,整栋楼就开始躁动,过不了几分钟,咚——咚——咚的“地震声”就要开始响起,大多是紧着吃饭节省时间,也有少数和我一样迫切地想出去感受一下生命存在的讯息。
这一次,掐着铃声才听到人声的躁动,走到食堂前面的升旗台边,周围的人群依然还是拖着脚步往前晃,强压下生理对于躁热抵抗的迫切,很神经质地突然想停下来看一眼国旗,鲜艳的红裹挟着热浪扑面而来,太阳的光很快刺得眼睛发黑。
食堂里仅留下来的几个窗口,菜色感人,在这样的三伏天里,平添了几分艰难的喜感。
我和同桌已经3天没有说话了,起因无非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也常常这样,只是从来没有持续过这么长时间,一定是这走火入魔的大太阳让那一点点小伤口发炎溃烂,连吐口口水消个炎的力气也没有。每次吵架只一点不好,想上厕所的时候,不好出去,还好这个大夏天,水大多熬成了汗流出去了,也就没有多想上厕所。
不知从暑假补课的什么时候开始,大家桌子上的六个核桃开始被可口可乐代替,还是那种上面带着标语的,什么“屌丝”、“高富帅”、“文艺青年”......一类时下的流行词,这样一抹亮色,也足够在郁燥的大夏天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毕竟,我们这群生物,唯一的光明正大的娱乐条件竟然是一本“语文教学与研究”的辅导书(上面有故事)。
每天晚自习的时候,几个值日生都要往厚蓝布制的窗帘上泼上几桶水,据老卢说是因为能够降温。
2013年8月3+X日,语文课已经从字词复习到语法,下午“小余儿”正在讲“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的扩写。
我和同桌还是没有说话,同桌很早就在外面住,中午带了一碗冰西瓜,以前,她肯定会分我吃的。
黑板上几个被点的学生正在抓耳挠腮地掏空心思,想着如何不落俗套又贴切诗意地把这句话扩写出来。底下的我们自然是装模作样的写写画画,说实话,那时候,我真想和同桌和好。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吃饭时特有的咚——咚——咚的跑步声,和夹杂其中隐隐的吵闹。班里慢慢躁动起来,“小余儿”晃悠悠地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围着我们转了一圈又晃悠悠地走回讲台,欣赏够我们脸上迫切压抑着的某种渴望甚至是隐秘的颤抖,才缓缓说出了那个差不多已经几乎猜到,却因为太过幸福而不敢妄想的消息。
“这节课上完,就放假!”
OMG!!!我的天,我听到了什么,放假,真的假的,“小余儿”不会这么无聊骗我们吧!同桌,快告诉我,你也听到了这种不可思议的话,快,告诉我。
班上瞬间沸腾起来,这回校长来,估计我们也安静不下来。我和同桌喜极而拥,相视大笑,然后,突然想起来,我们还没和好,怎么办,怎么办,一点关系都没有,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们那点小矛盾简直太不算个事了!
最后,放假之前,同桌给了我两块西瓜。
PART TWO
星期六的晚上,从寝室小钰手里终于搞到了一本“杂书”《和狗狗的十个约定》,晚上熄灯后,躲在被子里,举着个小电筒,熬黑夜独。不一会儿就得爬出被子透口气,看下外面的动静,再顺便换个姿势,凌晨三点的时候终于看完了。脑子昏沉地爬出去上个厕所,冬天夜里的月亮真亮,要是没有这刺入骨头缝里阴冷的风,我想我会往天上多瞟几眼的。上完厕所出来,脑子里还是那只狗,和那个日本姑娘......这边正和着冷风反复体味咂摸故事里的情节,那里一脚就在夜里湿滑的楼梯上踩空了。
第一感觉,哎哟!!!卧槽,真tnnd的疼啊!转念一想,幸好,幸好,没把脑子磕着。再转念一想,哎哟喂,还不如磕着脑子,一了百了。再,再就没得想了,真疼,糟心的疼。躺在湿滑的地上好半天没能起来,冷风一吹,鸡皮疙瘩起一身。等终于缓过劲爬起来,一挪一挪移到水池边,摸几把凉水刷吧干净身上的脏水,才能拖着身子,一挪一挪移回寝室,爬上床。夜里的凉风呼在湿衣服上,又冷又疼。最痛苦的是很长的时间都不能出声,毕竟大半夜里吵醒别人将会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躺在床上,实在是疼得睡不着,又不知道怎么办,又不敢动作太大。趴着想想自己短暂的一生真是太悲哀了,这都什么猪狗不如的生活,说来也实在是贱,明明觉着今晚铁定得失眠,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腰上那一块青紫一片,还蹭掉一大块皮,一点点血丝往外翻。幸好星期天的早上没课,我还能趴会。
“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不会这么想不开去翻墙吧!”小钰一边念叨一边没轻没重地抹着不知道那里翻出来的红花油,也得亏她还有这东西。我自然不好告诉她是上厕所摔的,赶紧转移话题跟她谈起昨晚那本书。
“哎,小钰,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也养过一条狗,我给起名叫小黑,因为它黑色的嘛,我奶奶非得叫什么旺财。最后,跟她念了一上午,她才同意平时叫小黑,过年那几天叫旺财,那条狗可聪明了,每天送我上学放学,就是还没到过年就不见了,听说是被附近狗贩子抓去吃了,早知道就叫旺财,谁知道它活不到过年。”
小钰一脸复杂地看了我一眼,丢下红花油的瓶子就走了,我成功的把她给气走了,我知道她是个比较感性的姑娘,喜欢听些美好的故事。但是“小黑”的故事是真的,虽然它不美好。
PART THREE
高二的时候,小咸就坐在我后面,我们俩偶尔晚上会一起回寝室,毕竟,男寝和女寝是一条路,当然,并没有谁要等谁,只是恰好。
一天,晚上走着,他对我说,他很讨厌老卢,老卢这个人太没意思了,谁成绩好就对他好。那时候,我成绩还比他好,我本来想劝他来着,想想觉得没意思,说多了还有点炫耀的意味,赶紧闭了嘴。
旁边正好走来两个高高的妹子,我赶紧偷偷指着她们俩说,“快看,那里有两个妹子,好像长得不错”。
他瞟了一眼她们,然后若有所思的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开口道,“其实,你长得也挺好看的”。
哎哟喂,当时心里瞬间开了花,立马回了一句,“有眼光,有眼光”。事后想起来,小咸好像笑了,但不大确定,毕竟那天晚上很黑。但是,星星很亮。
小咸不再坐我后面的时候,我们俩偶尔还会一起走回寝室,但是,他开始变得很沉默,一段小小的路程基本上都是我在说话,往往一个笑话还没讲完,路就到了尽头。
慢慢地,他的成绩越来越好,高三的那个寒假,他是我们班上唯一一个,理综45套全部做完的人。之后,他的理综一直频繁的位于我们班第一,最后,他也成功挤进了我们班前5名,成了老卢什么都对他好的学生,我就很少跟他说话了。偶尔,有意无意瞟到他的时候,他都和我们班第一名的女生聊得很开心。
星期三的一次物理测验考完了之后,我们俩很意外的走在了一起,但不再是两个人,周围还有几个尖子生。
星期三的一次物理测验考完了之后,我们俩很意外的走在了一起,但不再是两个人,周围还有几个尖子生。
他们几个一直在对刚才物理试题的答案,我就比较不好插话了,一边听着他们的答案,看自己错了那几题,一边很想找一个迅速但自然的方式脱离他们这个群体。最后,倒是他们几个先走了,留下我和小咸。
这次轮到我不说话了,他想了想对我说,“我们好久没聊天了。”
听到这句话,心里很复杂,有一点委屈,更多的确是无奈,只好笑着打趣道,“你现在成绩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找你说话了”。
我对着他尴尬的笑笑,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我知道,我们俩这回之后可能再也不能一起走回寝室。
因为,他要搬出去住,我也要搬出去住了。
那时候,小咸还坐在我后面的时候,我,同桌,小咸,小咸的同桌还一起讨论约定好以后要一起去“百慕大三角”,看看那里是不是真的有奇迹,估计,记得这件事,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吧!
不知道,我要是成绩变好了,我和小咸还能不能一起再走段路。
PART FOUR
小K是我们班一个很神奇的人,进班第十名,高一的时候,理科好的不像话,每天却总是迟到。每节课间,一定要出去,而且不是上厕所。
在我们疲于学习,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会花几晚的时间研究数独的规律。
高二星期四下午,会有两节选修课,大多都会选什么“趣味数学”、“英语写作”……小K却毅然决然的选了“红楼梦选讲”。
老卢看他不顺眼很长时间了,小K却并不是因为想违抗他而做某些看起来异乎寻常的事,仿佛是种隐秘的追求。在我这种介于“想学不愿学”的人眼里,是某种很向往的可怕行为。
在小K几次力争的情况下,老卢以师长的身份成功压迫小K选了“英语写作”。
小K好像从来不会压抑自己某方面的喜好,就比如高大的他竟然会很喜欢红楼梦,而且敢讲敢爱。而,大多数的我们却会百般阻挠自己任何看起来危险的喜好,再不济至少也会隐藏起来,不想成为那引人注目的众矢之的,让自己和那些大人不安心。
最后,小K没考好,至少在我眼里,在老卢眼里不够好,或许,他并不在乎成绩也不一定。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我还刻意接触过他,我俩还讨论过“酸辣土豆丝”的炒法,好像,他一直就该只是这样,以平凡的方式过着不平凡的日子。
PART FIVE
老徐是我另一个固定同桌,她家的桂林米粉真得好吃到爆。每天早上,让她带米粉的同学都得是那种私交特别好的同学,作为同桌,很高兴,是属于这个特权组织里的。
早朝读之前把那碗桂林米粉放抽屉里,整个早朝读都将没有心思,偶尔,打开抽屉找根笔,那晚米粉里秘制酸豆角的香味就会挠着你的鼻子,搅得你心痒嘴馋。要是偷偷尝了一口,那不得了,你得抓心挠肝的纠结死。
是吃,还是等会吃,这将是除了物理多选题之外另一个送命题。
高三搬到外面住的时候,路口那家包子铺,每天早上都是“人满为患”。除了常规的包子外,那家的烧麦(烧梅)简直不得了,一口咬下去,糯米里混着淡淡的肉沫和酱干的香味,再喝一口刚刚磨好的热豆浆,人生圆满差不多也就这个意思吧,如果,接下来不是往学校走的话。
一中三美,还有一家恐怕就是学校侧门对面的那家馄饨店, 老板是河南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听不大懂,当然,在吃饭这件事上,口音从来不成问题。店子应该也开了好几年,汤锅周围一圈黑黑的油渍。我们这边的县城本来就很少有见馄饨,再对比学校食堂,皮厚馅少汤清的大饺子,这家皮薄馅足汤厚的小馄饨无疑人间美味。
每个星期天下午理综考完了,总要拉上小钰或是木木去吃一顿。吃最后一顿的那天,店里正在转播快男花花夺冠的那一场,店里大风扇呼啦啦的吹,花花的声音听不大清,只是那张萌萌的脸却深深印在了脑子里,也是那个暑假,我开始喜欢上花花的歌。
PART SIX
他是我表哥的发小,第一次见到他,是高一下学期的国庆假期。
中午我们三个人一起吃麻辣烫的时候,他一直挡着嘴说自己吃象不好看。聊天的时候发现他的数学老师竟然也是老卢,我的班主任。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大概就是曾经陌生的我们其实早早的就有了联系,这大概有点缘分的意思吧!
那一次,我知道了那个男生喜欢吃土豆,我最喜欢的土豆。
之后,在学校也遇见过他几次,真得只有几次。
一次,我正捧着两包鸡蛋面、一包抽纸上楼梯,他正下楼梯,可能是时间太急促,或看到彼此的时间恰恰夹在马上要隔着很多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只能勉强地相视一笑。然后,就是那种惊喜之余隐隐的羞赧和对自己穿着个校服拉链都没拉的形象不佳的懊丧。
还有一次,期中考试,竟然在一层楼上,出去上厕所正好碰着他上厕所回来,这回,他身边有人,我们俩甚至连相视一笑也没有。
下午,刚走上楼梯,就看见他站在我考场门口那个花名册前看。正不知是走上前还是等他先走,他就回了头,一看见我,立马转身走了。
那一刻,心里才够复杂,才有点女儿家的愁思。想着他是不是在找我,为什么他不理我;他看到我名字了没,我比他考号靠前诶,他会不会对我印象加一分;还是他根本没来得及看到我的名字就走了;他会不会根本就不是来找我,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一看到我就走了。做卷子的时候,不时被这些疑问打断思路,一边警告自己专心,一边一遍一遍忍不住地回忆刚才的情景,试图给那些纷扰的问题找个大概的答案才好专心下去。
高考前倒数第二天,是我们俩最后一面。表哥来看我俩,带我去他出租屋,其实,我早就知道他的出租屋就在我出租屋的斜对面。但我还是表示了适当的惊讶,以便更深地隐藏下自己不为人知的小心翼翼。
那天,他出租屋里的DVD正在放eason的《稳稳的幸福》,里面很多人,随意地坐着或躺着,打闹取笑着复习,他又一次惊讶到我,原来,读书在他那里也可以如此热闹自在。我想,我大概知道了我和他的区别以及他对我的吸引力,那种自然而热闹的自由。
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也知道,他高考结束之后会向他班上一个女生表白。没有难受,反而是一种隐秘的期盼,我很想知道他最后成功了没,那个女生长什么样的。
时间和距离早将我俩之间仅有的浅谈的缘分和欢喜都冲淡了。
或许我们之间只是缘分太浅,老卢高二下学期就不再带他们班数学,eason的歌我最喜欢的还是《K歌之王》,即使我们就在一个学校,住斜对面,还是几乎见不到,即使见到了,竟也不会有人主动打招呼。
整个高中时期,其实,我很少会想起他,但偶尔的遇见却会让我一整天都心情很好。
最后,他也没向那个女生表白,他没考好,他去了很远,考科目三的前一天,我生日的时候,他发了一句“生日快乐”,就是那种很常见的腾讯会提醒的那句“生日快乐”,突然,还是会觉得心里很暖。
最后说句矫情的话,大概就是,感谢时光赐我空欢喜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