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桑一个人走回家,一个人,走回家。
她的心有点空荡荡的,不带任何思考地凭着身体的感觉走在熟悉的回家的路上。
莫小桑本来今晚要去书店参加一个新书签售会活动,去到现场之后发现没有一个读者在那里等着,也没有活动的主办方在那里,而距离活动开始已经剩下半个小时了。
到达书店的时候莫小桑想先去洗手间,于是她搭扶梯上到二楼,快到二楼的时候,远远地,她看到前往洗手间的通道旁站着一个人,看起来好像是工作人员。起初莫小桑并没有仔细留意,而是径直朝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当走近的时候,她突然发现眼前的面孔很熟悉,虽然体型已经有点发胖,但盯了几秒看之后她惊讶地发现那是她初中的一个同学。对方也是看着莫小桑,但似乎也没有认出莫小桑,毕竟从初中毕业那会算起,也有接近10年的时间没见过面了。
当莫小桑发现对方也没有认出自己的时候,立马下意识地假装彼此都不认识,将目光移到洗手间的通道上,并赶紧走了进去,慌张之余发现,原来洗手间是在相邻的通道,便赶紧回头往另一边走去。莫小桑边走边想,应该没有认出我来吧,今天的衣服这么宽大,头发这样扎起来,应该完全认不出我吧?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莫小桑已经把黑色的发圈收起来了,放下了自己的长发。莫小桑已经几天没有洗头了,头发油腻腻的,但是此时莫小桑想,或许把头发都放下来,这样哪怕不小心再打个照面,也不会被认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往通道口走去,眼睛的余光瞥向出门右手边的地方,她要确认南风,也就是那个站在哪里的初中同学,现在还有没有站在那里。小桑心想假如他也认出她了,那么,他应该会换一下站的位置,比如站得更远,或是完全走开;而假如没有认出她,那么南风应该就还站在那个位置上,可是假如被认出来怎么办……
走出通道口的时候,在正前方她没看到南风的人影,正窃喜着,突然,她听到在右边的地方有个陌生的声音在问南风:“您好,请问…区怎么走?”
顺势下扶梯回到了一楼,莫小桑发现上次参加读书交流会的大厅此时并没有任何举办新书签售会的迹象,心想不对劲,于是莫小桑又拿出手机,打开活动的链接,仔细研究上面的活动地点和时间。不看不知道,一看才发现链接上有个模糊的海报,上面写着“二楼”两个字。莫小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又要上二楼,于是她赶紧观察周围的情况,看看有没有电梯或是另外的手扶梯,因为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再从刚才的扶梯上去和那个彼此装作不认识的初中同学打照面了。
对,没错,小桑的第六感告诉她,对方肯定是认出自己了然后假装不认识,哪怕是真的没认出来,过后细想后也一定会认出她来。因为在初中的时候,莫小桑和南风可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每一次考完试双方都会特别激动地去看对方的成绩,然后一决高下,假如这次莫小桑的成绩比南风低了,莫小桑会暗自下决心,并对南风喊道:“下次,我一定要比你高!”而假如是南风的成绩比小桑低了,也是会很不服气地说:“你等着,我下次一定要考得比你高!”
那是一段温暖的奋斗岁月,同学之间互相用“竞争”的方式为彼此找到一个实力接近的对手,不为争得你死我活,而只是把对方的成绩作为一个提高自身学习成绩的额外动力。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感觉了,在升高中之后,莫小桑也再没有南风的消息,没有了一个水平差不多的竞争对手。
其实仔细想想,在3年前,有一次莫小桑在书店这里到处逛的时候,就认出了南风,那会小桑无意间看到一个人在往书架上摆书,她略带惊喜地朝他走去,“南风!”,话音刚落,只见他转过脸来,“啊,小桑!”
“原来你还记得我呀!好久不见啦!”小桑兴奋地说,“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南风脸上有种奇怪的表情,带着一点羞愧、尴尬,“对,我在这里工作。”
“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呀?”南风问道。
“我呀,我现在和几个同学在做项目。”小桑说。
小桑有意把“创业”两个字藏了起来,她始终觉得,“创业”两个字有点大,之前每次跟别人提到“创业”的时候,对方的第一反应都是“哇,好厉害啊!”。而此时此刻,想到刚才南风的表情,以及一些从老同学那里听来的一些关于南风的消息,她只想让南风觉得自己也和他一样,按着大多数人同样的毕业轨迹在做一份安稳的工作。
“哇,你们好厉害!不像我……”
莫小桑最怕的就是让对方不好意思,一听这话,赶紧补充道:“我觉得在这里挺好的呀,可以每天都待在书店里!”
南风听到小桑这么一说,不禁笑了,先前脸上的尴尬神情一下子都消失了。
为了不影响南风工作,莫小桑心想,我得赶紧结束话题,于是她问南风,“你是不是没有进初中的同学群呀?”她边说边拿出手机,翻开微信群,“这个”,她指着微信群。
南风看了看,淡淡地说:“没有。”
“那我加下你微信,回头把你拉进微信群哈!”
加完南风的微信,小桑说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我回去就拉你进去,你到时记得看消息!其他同学肯定会很开心!”南风苦涩地一笑,没有其他的回应。
在大学毕业典礼的时候,有一位初中的好友过来给小桑庆祝,两人聊到南风的时候,小桑才知道,原来初中成绩优异的南风,在高中文理分科的时候与妈妈产生矛盾,在自己不喜欢的专业里赌气读完了三年,后面高考失利,还继续读了一年,但是依旧没有考上本该符合他的实力的好的大学。毕竟,他已经在本该好好珍惜的三年里找了一个错误的“竞争对手”……
时间一晃三年过去了,这次见到南风的时候,小桑有点讶异,因为在她印象里,上次见到南风的时候,他是在书籍区那里整理书籍,而现在好像是换了岗位,工作区域也跟之前不一样了。而此时她也才想起来,原来南风是在这里工作。
而三年前的小桑和此时此刻的小桑,心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假如此时的小桑还是三年前那个小桑,那么,哪怕是刚开始没认出来,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她肯定也会再回过头,主动走到南风面前,说:“真是好久不见啊!刚差点没认出是你!”
莫小桑从小就是一个不太勇敢的人,按着莫妈妈的话来说,就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一个很怕生的人。”
经过大学几年的锻炼,莫小桑在大学同学眼里已经变成一个极为勇敢的人,经常积极参加各种活动,还主动组队带其他同学一起参加比赛,还拿到了很多很不错的成绩,甚至毕业的时候还在别人惊讶的目光中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职业道路。
而有些天性的东西无论后天再怎么磨练,当一个人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时候,潜藏在内心的天性又会暴露出来,而当你不想再去掩盖这份软弱的时候,你唯一会选择的最安全的方式就是逃避。
逃避就是莫小桑目前的状态,在工作之余,逃避一切与人沟通的机会。
莫小桑在书店里又晃了十几分钟,发现不论是二楼,还是已经又走下来看的一楼活动区,都没有任何举办活动的迹象,于是莫小桑再次打开活动的链接,发现上面明明写着“活动即将开始”。而当她继续研究活动封面那张字很小的海报的时候,她发现,原来海报上面写的是“11月22日”,而活动链接显示的时间是“12月22日”。
莫小桑悻悻地离开书店,走进地铁站,然后拿出手机,打开最近新看的一部电视剧,剧情很一般,但莫小桑还是希望起码看了开头,也能一直追到结尾,于是她百无聊赖地拖着进度条,甚至打开倍速播放……在人挤人的地铁里,莫小桑站在一个小空间里,企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地铁到站了,于是莫小桑走出地铁站,一个人,走回家。她的心空荡荡的,不带任何思考地,凭着身体的感觉走在熟悉的回家路上……
这是莫小桑跟男朋友陆可兵分手的第二周,小桑已经开始在学会一个人生活。
毕竟,从大学毕业以来,这三年她一直和陆可兵生活着,从未真正意义上地一个人长时间地自己生活。小桑和可兵是大学同学,他们因为打网球和创业比赛而互相认识、互相欣赏。分手是小桑主动提出的,因为就在前不久小桑惊讶地意识到,她跟陆可兵不会有未来,她不能像11年前上高二的南风一样,再把时间花在自己不喜欢的“专业”上继续耗下去,青春很短暂,她不希望自己像当时的南风一样勉强和自己作斗争,结果把自己后面的人生也搭上去。
在做出选择的时候,小桑完全没有想到当时南风的故事,而今天意外见到已然陌生的南风,她仿佛看到了那个高二时的南风和这一两年来的自己。
有些选择,早一点做出来,虽然痛,但“痛”,又何尝不是成长所必须经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