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线

文:乔莺

1*

小时候,我经常和阿才玩着“交换秘密”的游戏。

那是童言无忌的年代,我早早地做完了作业便把桌上那剩余的几角钱揣进兜里。

游戏规定说明:在交换秘密之前,得把自己的钱当作压当,游戏者可以选择编故事,若编故事的人当场笑场,就要给另一方买冰棍。

阿才总是比我先到楼下,他背对着我朝车辆那方吆喝了一句:“出来,集合。”接着,我听见了许多人重叠的脚步声,便一个接着一个出现在我面前。阿才和我是住同一个村的,我们也是同一个班的。只见那些小伙伴们在阿才面前整整齐齐的站着,他吹了一声口哨大家就围坐在地上。

我把一张四四方方地方巾摆在中央,阿才随手从口袋里把转转盘放在了方巾上,只见小伙伴们把自己的压当放在了面前。

转转盘的指针开始旋转,最后,指针朝向了我。

阿才似乎有些激动:“就你,你先说。”我盘腿坐在地上,边玩起地下的石头边说:“我,我昨晚梦见自己尿床了。”话语一出,我看了看大家伙,阿才顿时在我面前破口大笑,周围的小伙伴也随着阿才大笑了起来。

只见他马上在我面前站了起来,疯狂地围着我转:“耶,有冰棍吃了,有冰棍吃了。”

就这样,有很多次这样的交换秘密的游戏,笑语及打闹总是浮过我心影。

每次,我和阿才都玩得比较晚才回家。我揣着方巾走到二楼时,就听见阿才说等一等,我给你说个事。他直直的站在我面前:“我明天下午要和我爸妈搬家了。”

“搬到哪儿呀?”

“是城里,所以,我先把这个转转盘给你。”说完,阿才就把它放在了我手上。我以为阿才是来和我交换秘密的,待我一次又一次地去找他时,他都不在家。

我原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时隔多年,又重逢了。

那个包间不大也不小,里面混杂了许多各色各样的人,头顶上的灯光闪烁着迷幻的灯影。客户在我左边喝得烂醉,坐在那一头的小姐也簇拥着围了过来,看来,我手里的合同是完不成了。

正当我拿包走人时,有人用手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接着,又轻轻地把我推了出去。

“兜兜转转,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他先开口。原来是阿才,我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半天,时间隔了那么久,他脸上的稚气一点也没少。夜晚的风吹着我的衣袖:“是呀,好家伙。”

我和阿才一起走在了河岸两旁,“这几年,你也到处奔波,不过,我有你一半的乐观就好了。”说完,我捡起地下的石头扔向了水里。“你可别这样说,我倒是有点怀念小时候的事情了。”听他这么一讲,我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阿才把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要不,我们再来一盘交换秘密的游戏?”

我半开玩笑说道:“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小伙伴。”“不要其他人,就你和我之间的秘密。”随后,阿才又接着说了一句:“从我先开始。”他只说了他人生当中第一个离婚的秘密,原因很简单。

他觉得婚姻是爱情的捆绑,双方都得不到自由,趁妻子还在熟睡时,自己写了一封告别信。他断绝了自己所有的联系,为的就是逃跑,不断的回避自己。阿才在我旁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能感觉到他的无奈。

我们坐在河岸边的木凳上,远处的灯光在我眼前忽明忽暗地闪亮着,我指尖夹着的那根烟也快燃到了尽头。阿才碰了一下我的膝盖:“你呢?”

“我?你准备好听我的秘密了吗?”我边说边把烟头扔在了地下。“别套路我了,说吧。”阿才的语气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说:“我杀了一个人。”阿才听见我这话时,仰头喝酒地动作呆住了。

2*

“什,什么,你说你杀了一个人?”他语气结巴道。

我回答他:“是以前。”

那条走廊在我眼前很长很长,它一直出现在我梦境里,导致我的胸口隐隐作闷,我有时会坐在床头那旁待一会儿再入睡,但每次入睡我都发觉自己都处在黑暗之中。

走廊似乎有更大的魔力吸引着我,梦境里的那个我正一步步地朝那尽头走去,我开始奔跑,不停地奔跑,耳边传来的竟是时钟的滴答声。

我莫名其妙得感觉到害怕。当远处有一丝光亮出现在我面前时,我的脚步比原先跑得更加快,当找到光源推开门的那道,我坠入了深渊。

几乎每晚都是这样,醒来时,胸口的汗珠正在往下流,当窗外的光线从外面透到地板上时,我深吸了一口气,向着窗外看去。才发现现在已是天亮。

我在梦境里看见自己杀了人,但其实是我把现实中的恐惧寄托在了梦里,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无时无刻德都在把我逼近。

尽管我每次都尝试着躲避,该来的总是会来。

阿才皱着眉:“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叫罗静,人跟她的名字一样,安静又落落大方。起初,她原先在甜品店打工,由于自己是中专水平,她就离开了。

正当我准备收摊时,她在外面推门而进说着自己现在需要一份工作,我可以加班。我现在也忘不掉她那真挚的眼神,冲着她说这句话,我就把她留了下来。

我准备开一家自己的火锅店,尽管我外婆觉得这种工作不正当。于是,我用自己的存下来的几万块钱还有跟四处朋友借的钱,勉强开了一间小型的火锅店。说着,我把照片拿给了阿才看。

我这火锅店通常都做着朝九晚五的工作,罗静是我们店里最踏实的一名女员工。收拾店铺回家时,也是她帮我一起打扫。

所以,她在我的印象里很深。

时间久了,我觉得她不对劲,阿才忙问道:“怎么说?”她总是忙着找借口提早就下班,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热情收拾店铺了,我以为是她家庭出了异常的状况导致她心里有些挫败。

罗静和我一样租得是同一栋小区里的房子,路线也是那条南北街的小路,只不过这几次,她提早下班都下的比上次都还早。

南北街的路上只有摆水果摊的,再无其它。路灯把她的身影托得好长好长,她走在我前面,我提着水果走在了后面,整条街道都显得如此的冷清。

突然,我看见一辆黑色轿车迎面朝我开来,只停在了罗静面前。

那个男人从车里走了出来,不顾形象地在公共场所对着罗静又摸又搂,本来这事也不关我插手。正当我进小区时,我听见罗静在我耳旁大声说道她不认识这名男子。

“后来怎么样了?”阿才问。

我很慌,我跑向阻挡他时,他用中指指着我叫我这事别管。

我非常矛盾,但也很慌。身上也没带防备的物品。便冲过去一股脑儿地对那男子暴打,他身板比我壮实,块头又大,没过一会儿,地上有几处流了血,顺着我的头皮流了下来。

我迷迷糊糊地站起来,面前的马路及车辆在我眼前打转,我强行地让自己站起来。

我趁着这最好的一丝力量朝他扑了上去,他用右腿把我反扣在了地下,我的脖子被他的双手掐得紧紧的。好似带着一圈沉重地枷锁把我的脖子紧紧锁着。

我强忍着最后一口气伸手从裤兜里把钥匙拿了出来,猛得戳进了他的眼球。

他对于我来说是可怕的,这一切让我盲从又感到恐慌,我立马从地下捡起钥匙再一次戳瞎了他的双眼。接着,我一下又一下地戳破他所以的皮肤,直到他不再挣扎。

我像是如释重负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罗静在我旁边发愣,我踢了踢那个男人的双腿,他不再反抗。

夜深人静时,我把他的车及人都托到了湖里。

在这一路上,我不断地安慰自己我是不小心杀了你的,为了不让自己的罪行更明显,我代替着那个人的身份活了下去。

彻底改头换面,也断往了所有人的联系。

“你父母了?”阿才说。

“我父母也正在找我的落处,他们还叫来了警察,但现在我没法告诉他们我现在的情况,告诉他们,反而会使自己越来越乱。”我挣扎道。

我一直都在逃避着自己,杀了人之后所有人都在找我,现在警方也在大量搜查,我想过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哑巴,一直隐藏着自己去过另一种生活。

3*

火锅店早就关闭了,店里的女员工也到处去找别的谋生了。

警察来过我家调查过几次,同时,还把我杀人的消息告诉给了他们,我妈因此受了刺激躺在了病床上。

我伪装成一个女人在医院里偷偷打听我妈的病况,一切都还好,我也曾好几次在夜晚偷偷哭泣,阿才问我:“这仅仅是自己杀了人的原因吗?”我对他说不仅是这个,还有很多因素,比如勇气还有担当。

过了几年,杀人的痛楚在我心里麻木了,我眼泪都不曾为自己流下。

毫无疑问得是,我竟然向警察去自首了。

和我看到的所差不多,监狱外有一扇大门,里面有一所小门。需要穿过那一片草坪才能进入我们所需要各得的房间,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监狱警官把所有的人都集合在了草坪中央。

我也站在了这里,长达了二十年的刑期。

我觉得自己丧失了生活的能力,每天让自己做着同一件事情,只有烟才能让我消遣晚上的孤。这里监狱里的防备建筑呆板又无聊,墙壁在四处筑立着,一层比一层高,希望也渐渐地变成了行尸走肉。

我曾经问了监狱里的每个人都犯了什么罪?他们说自己无罪,都是被冤枉的,说这句话得时候,监狱里领头的胖子看向了我。

这一切让我感到了陌生,狭小的圈子让我无处安放,我尝试了很多的可能性,尝试着打开自己的心扉去发现别人,我没办法做到,“希望”总是让我毁灭。

每天下午六点钟吃完饭,七点三十警官就要把我们集合在一起讲哲学的慰藉。而我是第一个先回到自己的那张床上的,顺着黑夜的降临,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完好无损的洒在了每个人的皮肤上,几乎每每都是这样。

到了这时,我才发现每个人都是完好无损的地图,那条界线是从出生前到后的一种认知的鸿沟。

世界与生活是我的反射,它让我透露着违背心灵的沼泽,我一直怀疑快乐就不多,越磨合那条界线会越扩大,正当我逆向而行的时候,我与界线保持着一种默契的心灵。

从那一刻开始,我才与自己和解示好。

“你是才到监狱里来的吗?”胖子在我旁边说道。

“也许是,你不曾注意到。”我对着天空呼出了一口长气。

“你刑期是多久?”

“二十年。”我答

说完后,他对着我无奈地摊开了手,从那次对话开始,我才愿意与许多人接触。

阳台是我经常来过的地方,它成了我心里隐秘地花园,在那上面我看到的仅是繁多的绿叶,当我往下看时却是大多不同地人。我相信他们曾在那一刻否认自己的所有,也坚信某一瞬间他们会找到自己。

胖子对我说:“我们最容易犯得错误,就是轻率断定别人的为好人还是坏人,愚者还是贤者。人像是河川一样在不断流动,不断变化,人并排每天都以同样的面貌存在,人是有各种可能性,傻瓜可能变聪明,邪恶的人可能变成善良的人。”

我喝了一口水:“谁说的?”

胖子笑了又笑:“列夫·托尔斯泰。”

在进监狱前我一直都在为自己判定了死刑,心中的死刑。反之亦然,这样是最不好的超脱,我不想毁了我的这份执着。

4*

得知胖子的朋友王军出狱后,我们仅在狱警的跟随送他出行。

他最后一声和我们说再见时不知有多酷,他坐上那辆黑色轿车后就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

我正在睡觉,狱警就把我从床上叫了起来,接着,我跟随着他来到了一间房间里。

应入我眼前的便是这四个中年男子坐在我面前,我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左边第三个男子边整理资料边问我:“孩子,你的刑期已经满了。”

“你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吗?或许是留言。”他左边第二名男子在我眼前说道。

听他说出这句话得时候,我似乎有些惊讶甚至是出于某种特别的礼物。

我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心有些潮湿,此刻的内心让我安静,于是,我找到了自己的感觉向他们说道:

“在进门之前,我也许是一个坏人,但当我出门之后,我不想给自己一个无知地判断,因为,我还想要生活。我只存在于一些具体的年龄与空间里,我看到的只是那个不堪的自己,所有的界线因为我而成了裂缝,我也因为它而放弃追寻的脚步,一切都会改变,我所拥有的正是失去的。在最难的阶段里,我不想因为心中的界线成为我找到被动的借口,而是我从未懂过我自己。”

在向他们说出这句话时,哦,不,应该是倾诉。让自己找到了救赎的选择。

我出狱之后,看到外面的世界让我觉得陌生,感觉自己像是隔世了几代,我找到了一份稳定的工作并做了下去。也适应着生活的可能,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

王军出狱后就死了,他选择的方式是一种自杀,死前还写了一封遗书。字迹潦草,大概是对生活绝望透顶了吧,在他的遗书上我代替了他写了最后两字“信仰”

“所以,你的秘密讲完了?”阿才对我说。

“对,这个秘密只能你知道。”我和阿才坐在长椅上相互地笑了笑。

更准确地说,我心中的“越狱”反而超脱了,这个界线似乎只有我知道形成了一种心灵的反射。


文:乔莺。(文章为原创。若转载,请简信。切勿抄文洗文盗文,尊重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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