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回过神来,天已经微微亮。
我坐在床上,全身死裹着被子,脚蜷曲着卡在折过的两层被子中间。我动弹不得,却又奇异般的舒服,就好像蚕宝宝合身地孵在自己的蛹里。
冬天容易让人无所追求。是真的,我没有找借口不想起床,只是全身每一个细胞在这个季节都争先瘫软得睡去,拿鞭子抽也没用,就像死了一样。
死?我突然想到了这个有趣的解决办法。
我伸了伸脚,换了个方向蜷曲着。死亡到底是种什么感觉呢?
懒散地想想,似乎就是一直睡觉啊。如此看来,死亡也未尝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想,什么力气也不用,唯一做的就是静止好了。尤其是在冬天,所有的热度都失去了意义,愈发是让人想要
我倒是发现了。越是幼稚,越是要寻找意义;越是成长,越是不以为然。小孩子总是问这问那,哪里问的出什么答案。小孩子还是好好地玩耍好了。
我小时候,就会乖乖地玩耍。尤其是外公在屋子后面辟了一块小菜园,我愈发地听话不胡闹。
唯一很不高兴的时,小菜园里面有个葡萄架。秋冬的时候,就像年久废置的老工厂的一角。
我总是很排斥吃那个架子上结的葡萄。即使它夏天长得再翠绿,但我每每看着它,总想起它冬天破烂脏乱的样子,兴许还有鼻涕虫爬过。这样一个架子结出的葡萄,肯定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小时候的我如是想着。
现在我倒有些后悔了,当时应该多尝尝那些个葡萄的。都怪外公太迁就我,满架子的绿葡萄硬是分给了镇里的街坊。每次我看着架子上的葡萄被来外公家的人一大串一大串地摘走,心里就怄得窝火。那龊架子我得天天看,好不容易结了串葡萄,我们家自己都没吃,还让你们一个个全拿走!!
突然腿感觉到一阵酥麻。我又伸了伸腿,干脆顺势躺了下来,脑袋刚刚好搁在了前些天刚到的乳胶枕头上。坐着也无趣,还不如直接躺着,我一遍这样想着,一边脊椎突然得到了解脱,一下子感觉脑袋也是个多余的东西了。
要是就这样再合着眼睡过去,舒舒服服不知不觉地永远不再醒过来,那也真是种求之不得的死法了。
我枕着乳胶枕头,望着床对面乱抹着脏印的白墙。这种老旧的石灰白,无序的污秽感夹杂着似乎永远也无法干净的挑衅,让人看着心生厌烦。我皱着眉头努力地希望想点别的事儿。
但是很不理想,这让我突然想起了外婆死掉的那一天。
那天我就像在做梦一样。
当时外婆好像还在午睡,我在楼上翻墙倒柜地找着什么。接着我刚好准备又跑到阳台上去翻柜子,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我就着扒开窗户往下一看。我看到家前头的小菜园中间挤满了人,好像在围着什么,里面有几个人俯着身,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后来我知道,他们在给外婆做急救。
真的像做梦一样。过了很些个时日,直到外婆的葬礼上,我勉强又无助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嚎啕大哭起来。这感觉,大概是有人隔着一条街那么远朝你扔了块石头,你当时还嬉皮笑脸骂他傻逼,结果回了家才发现头破血流,这时候才捂着头上的伤口疼痛嚎哭。
仔细想想那时候的心理,哭得那么惨,我还是觉得是因为终于看到了他们。
他们?我冷笑一声。这似乎是我这十几个小时里第一个表情。
我的目光从白墙上向下旁边移走。一个孤零零的柜子呆在墙角,我知道里面有两件很厚很厚的羽绒服和四件毛衣还有三件衬衫五套秋衣五条内裤六双袜子。
五条内裤?妈的。我心里波澜不惊地默了句脏话。一天换一条就这个鸟蛋天气四天也晾不干一半。生活就是这样,处处不如意,非叫你窝在床上无法动弹才好。行吧,那我就窝在床上无法动弹好了。
然而“无法动弹”的我还是觉得躺的姿势不太舒服,不争气地扭了扭肩膀。一股莫名其妙的挫败感向我袭来。真的是样样事都做不好!好好窝着不动弹这种简单的事也没法做好!
我悻悻然地缩了缩脖子。他们也许是对的,我真的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然而,我刚跟着他们走的时候,他们是可劲地夸我的。外公也是一脸放心我跟着他们的事。
我记得那时候给外婆的下葬办酒席。夏天偌大的太阳,非要挤在家里办酒席。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人下葬前下葬后怎么能变得这么快,之前还哭得掏心掏肺,接着又有说有笑的吃酒。当时还觉得他们是好人,回来好些天都没个好脸色,一看就是真伤心了。
后来,我就跟着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