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武志红老师自述的读书史,他的经历值得我们做父母的借鉴!
从小学到考上大学,我一直都勉强算是学霸。
小学一年级第一次考试,我语文和数学都考了95分,总成绩也恰好是全班第五名。后来,我的成绩也一直保持在前五名,有一次跌到第14名,但下一次就成了第一名了。
初中和高中则成绩起起伏伏,但关键的升学考试,都是最好的成绩。
这是我在学校教育过程中的一条明线。
但重要的,是一条关于读课外书的暗线。
小学时,我家里就很多书了。
首先是哥哥的课本。他大我八岁,我一年级时,他上高中,他的课本,都是我的读物。他还买了两本小说,一本《说岳全传》,一套《悲惨世界》。因为买后者,被妈妈打过,当时家里实在穷得可怕。
《说岳全传》和《悲惨世界》远胜那些课本,前者我看了不下一百遍,后者也看了多遍。
还有姐姐,她大我四岁,不断往家里弄杂志,都是什么《女子世界》《青年一代》之类的,都是不入流的杂志,但我都如饥似渴地读了。
应该说,家里所有有字的东西,上小学时我都读了。
小学时读书的这条暗线,留下的影响是,到了初中,有一天我发现,怎么他们读书都这么慢。后来明白,不是他们慢,是我读书太快了。
初中可支配的钱很少,但也像哥哥一样买了些完全与学习无关的小说。
不过,按兴趣读书这条暗线最大的证明是,我特别喜欢历史、地理、生物这些课,它们被称为小三门,中考时不计入录取分。我知道,但就是喜欢小三门,因热爱和投入,我在小三门上的成绩一直是极好。
结果有一天,班主任找我谈话。他说,武志红你有毛病啊,小三门中考不算入录取分,你学那么好干嘛!
我一听是啊,班主任说的真对!我怎么这么傻呢!
可一回去,我还是继续投入地学小三门,实在是喜欢。最后中考时,加上小三门的分数,我应该是全县第一名,去掉它们,估计就跌到十几名甚至二十多名了,但还好,够我考上河北辛集中学,一所省重点高中。
回头看,真要感谢这条暗线,它让我一直没有陷到应试教育的陷阱中,而一直对学习有饱满热情。并且,我后来的思考和工作中,这小三门的贡献,要远胜过那些主科。
到了高中,这条暗线的一个集中表现是,一个学期曾订六份杂志,有《辽宁青年》和《半月刊》,还有一份《化学世界》。本以为《化学世界》应该是很生动的杂志,谁知道是个专业期刊,根本看不懂。
背诵了《唐诗三百首》和《宋词三百首》的不少诗篇,鲁迅一些文章,我也都能背诵。这些老师都没要求,我就是喜欢。
学校里有不少银杏树,特别是我们教室前那一棵,秋天的落叶特别美,将这些叶子夹在书里放干后,仍是银黄色色泽,还很温润,能直接在上面写字。
疯狂玩过象棋和围棋,最初以为自己象棋水平很高,后来发现很多同学都比我强,但经过努力,我还是成为最强的那个。围棋,则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以上这些,都是我学校生活的暗线,它的丰富复杂,并没影响那条明线。高考时,我以全班第一的成绩考上北京大学。我本来报的是生物化学系,但分数不够,被调到了心理学系。那时我对心理学一无所知,而北大是可以在大二时换专业的,条件很高,可我还是决心想回到生物化学专业。
我是1992年考上北大,当时要先在河南信阳陆军学院军训一年。我去学院的图书馆借了几本心理学的书,一看就上瘾了,觉得这才是我要学的,生物化学瞬间被我抛在脑后。
喜欢上心理学,是因为它隐隐让我感觉到,这个范畴内的东西,可以帮助我想清楚某些问题。
当时并不懂,只是按兴趣读书。现在想,这些问题就是,我到底是成为一个优秀的好工具,还是成为一个有饱满人性的人。
感谢父母,我家在农村都算非常穷,可他们从来没给我施加压力,要我先发展工具性的一面,所以我求学历程中,尽管会为现实而焦虑,但一直都是听从自己的心,而它一直都是指向一个大问题——人该如何存在。
进入大学时,读书的资源太多了,于是我开始各种疯狂读书。
1993年,回到北大本部后,那条暗线彻底成了主线,而那条明线逐渐暗淡。
具体的表现是,心理学系的课程,如果不能回答我这个模模糊糊的问题:“人是怎么回事?”我就会对那个课程失望。同时,我去其他系上课,上过哲学系和中文系的一些课程,也特别留意各种讲座信息。
那时,北大办了文科班,说是为了培养文科大师,荟萃了尖子生和名师。我也混进去上课,陆陆续续见到了一些所谓的名师,可是我对这些名师都失望。
最终逐渐变成,独自读书。
爱上了梭罗,把他的《瓦尔登湖》几乎抄了一遍,后来读到马丁·布伯的《我与你》,一样是抄了一遍。
什么书都读,小说名著、哲学、历史,买了很多商务印书馆的书,也疯狂读过金庸古龙,最疯狂的时候,一天读八本武侠。
特别理解很多大学生说,大学最好的一部分,是读了金庸和古龙。他们的小说至少可触动人的感觉,至少是在探究人生与人性,而我们教育的主线,差不多完全失去了这个功能。
北大的确是不一般的学校,虽然我有各种失望,但有一点不断震撼到我,就是不断碰到天才,他们普遍狂妄。但是,不管多狂妄的家伙,我只要问一个问题——你大学前读了什么书,他们的神情就会暗淡下来。
就算你是书香门第,能考上北大的人,只怕绝大多数也是将时间耗费在应试教育的主线上,能有觉知地读好书的人,真不多。
所以我超羡慕一些学者,在大学前就把该读的书读了,大学后,都可以成熟地选择读书并形成自己的东西,而我们进入大学后,读书才刚开始。
例如美国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他从小就被印第安人的各种传说吸引,于是读遍周围几个图书馆的相关书籍,到了才14岁时,他已是印第安文化的顶级专家,他的神话学思维就此形成雏形。
进入大学才开始按照自己意愿读书,这是多大的浪费?
但还好,它毕竟开始了。本科毕业时,我在全班36个同学中总成绩列倒数第四名,可我感觉很好。
在我看来,好书的真正价值,不是正确有趣,不是知识丰富,而是,它能帮助你明白,人该如何存在。
这绝不是一个纯哲学问题,就是活生生的人生。你弄不明白这个问题时,必然活在各种痛苦中,痛苦的价值,是逼你去思考这个问题。
我很多来访者回顾自己的大学生活,他们并不觉得丰富与快乐,而是觉得无比苦闷。
原因是,大学前,一切很简单——学习好,一切都好。所以可以很简单地沉浸在学习中。进入大学后,人生全面地展开,那时,关于如何成为一个人的所有问题,都会呈现在你面前。
这时,如果还是继续沉浸在狭窄的学习中,没去拓展你的人生,伸展你的活力,那就太悲哀了。结果是,这份苦闷继续,直到恋爱,直到婚姻,直到生儿育女,直到死亡……
回顾学习生涯时,我觉得最庆幸的是没被应试教育的这条主线所控制,我一直都是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而学习,并且那些节外生枝的东西,更有价值。
当然,比起没读到好书来,还有一件事更遗憾,那就是活得不精彩。如果人生能重来,那我会好好玩体育、音乐与美术等等,更要偷偷早恋,让自己的生命一直有玫瑰般的色彩相伴。
成为一个人,成为一个活力四溢的人,要远胜过考试,胜过读书。
当然,读好书,具有非凡的意义,因你身边大多数人都没成熟自我,却自恋得不行,以为自己可指导你该如何活着。所以你要到别处寻找指引。
所幸,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人找到了自己,他们写了很多书,读这些好书,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我43年的人生,一直是在试图弄明白,人该如何存在。《心理学课》这个专栏,就是来和大家分享并继续探讨这个问题,如果能给你带来一些启发,那就太好了。
人,不应该只是一个工具。人,首先应该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