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龙应台的新作《天长地久:给美君的信》
《天长地久》是龙应台的一本新书,是她继”人生三书“——《孩子你慢慢来》、《亲爱的安德烈》和《目送》后的又一部亲情力作,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把亲情的对象由孩子们转向了生她养她,指引她成长的母亲。
2017年8月,六十五岁的龙应台绝然辞去所有的政务,移居台湾屏东潮州镇,与她年届九旬且已失智失语的母亲生活在了一起。她之所以这样做,或许是因为她初步老年的触动,或许是她感同身受的醒悟,总之,她觉得亏欠母亲的太多太多,她要陪伴母亲,她要和母亲朝夕相处,她有许多话想对母亲说,要对母亲说,于是,在这期间,在母亲空洞虚无眼神的注视下,她将要对母亲要说的话写成了信,写成了给母亲——美君的十九封信,就是这本书《天长地久》。
“这世界上有一个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曾我做了这些事。
头十年,每天省下自己的每一毛钱,为我无穷无尽地提供吃的喝的用的。
后十年,什么粗工都愿意做,为我筹学费。她的手上生了茧,因为日夜编织渔网。她无论如何要让我受高等教育。
我终于受足了教育,而且受的教育越高,我走得越远。她欢欢喜喜,目送我远行的背影。
这个关系很怪异,她究竟欠我什么呢?”
这是龙应台在这本书中的一段话,这样的设问震慑人心,不乏凄厉:母亲——美君究竟欠了我什么?她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事?我与母亲的关系为何这样怪异、离奇?这是龙应台困惑,龙应台的不解,我想,也是天下所有做儿女的,应该设身处地的自问。
无私是母爱的天赋。
只讲奉献,不求索取是天下所有母亲的秉性。
龙应台的母亲也是这样。天下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
从这本书中,我读出了一位女性的颠沛和流离,也读出了一位母亲的坚强和不屈,更读出了龙应台母亲别样的远虑和智慧。在龙应台刚开始读书时,她父亲希望她读师范,将来做一名老师。但母亲却持反对意见,她斩钉截铁的说:“她如果不读大学,以后就会跟我一样。”正是龙应台母亲的这种意识,这种执著,这种希冀,改变了龙应台的命运,让龙应台接受了充足的高等教育,没能再步母亲的后尘,走母亲的老路,而是紧紧的抓住了知识这根绳索,使她从小渔村走向了大世界,从平民百姓成为了政府官员,从普通人成为了大作家。可以说,正是龙应台的母亲美君,用她的艰辛和劳苦,用她长满厚茧的双手,将龙应台送上了文化部长的宝座,使她成为华语文坛的常青树,在华人世界掀起了不可遏制的“龙卷风”。
可是,当女儿风光无限,花团锦簇时,母亲美君却默默地隐退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目送着她的背影,为她欢喜的落泪。这是母亲美君的美德,也是天下母亲的共性。可问,这时的龙应台在哪里?这时的龙应台可能在与她的朋友们把盏言欢,可能在世界各地的讲坛侃侃而谈,可能在与她的儿子沿着湄公河从泰北南漂到老挝,用脚丈量着京都的面积,跟着世界杯一场一场的跑。这时的她正陶醉于母亲角色的神圣,她忘记了自己的另一个角色——女儿,她忽视了母亲,她忽略了美君,更不要说会把母亲当做朋友和知己。这不是龙应台一个人犯的错,似乎是我们每人都会走入的误区,也是每个人不可饶恕的罪过。
好在龙应台的适时醒悟,好在她在用这本书为我们及时提醒。
龙应台在忏悔:“当你健步如飞时,为什么我不曾动念带你跟我单独旅行?为什么我没有紧紧牵着你的手去看世界,因而完全错过了亲密注视你从初老走向深邃穹苍的最后一里路?”
母亲老了,美君老了,那个倔强地要上学的美君,那个敢和宪兵队叫板的美君,那个起早贪黑编织渔网的美君,那个七十岁还要纹眉隆鼻的美君如今却瘫坐在轮椅上,身若飘絮,发如白芒,瘦弱的手布满黑斑,只能靠着护工一口一口喂着流质食物,“像一间屋子,门半开,香烟缭绕,茶水犹温,人已杳然”。
面对着风烛残年,两眼茫然的母亲,龙应台伤感而无奈,她默默的认定:”此生唯一能给的,只有陪伴,而且就在当下,因为人走茶凉,缘尽,生命从不等候“。可惜,如今的陪伴,已不是心心相印的交流,也不是促膝相拥的贴心,而是用一张纸巾擦去母亲眼角的泪滴,轻轻亲吻母亲的额头,在心里说一句我爱你,而只能让母亲坐在自己的书桌旁,坐在自己的视线里,为她戴上耳机,让她听周璇的老歌和家乡的越剧。尽管这样的陪伴不知道母亲有没有感应,但龙应台依然坚持着,努力着,寻求着心灵的救赎和慰藉,因为她深知“人生的聚,有定额,人生的散,有期程,你无法索求,更无法延期”。可惜和可恨的是,我们对这样的“深知”总是太晚了!
《地久天长》是龙应台写给母亲的一封信,也是唱给母亲的一首的歌,尽管有些凄婉,有些伤感,但拳拳真情跃然纸上,幽幽懊悔力透纸背。把母亲当朋友,视亲人为知己;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与母亲相伴。这是龙应台的深切感悟,也是这本书留给我们的启迪。“落日是时间的刻度,晚霞是生命的秒表”,我们做儿女的要只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