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在地铁闸机刷完卡，广播响起：“插播一条寻人广播，请欧阳晓芸到问询处，您的家人在等您。”我呆愣在原地，是她吗，曾经开玩笑绝对不会重名的女孩？

后面的乘客将我推到一边，我才回过神。我赶紧从另一边闸机口刷卡退出，往问询处奔去。

问询处两个工作人员围着一个3、4岁的小女孩。我迟疑地问：“这是欧阳晓芸的……？”

一个工作人员蹲下来问女孩：“你认识他吗？”女孩摇摇头。工作人员说了声“不好意思，您弄错了。”带着满脑子的疑问，我退到柱子一侧。

思绪回到四年前。我和晓芸是大学同学，彼此的初恋。大三下学期开学不久，她突然说父亲重病要回老家，谁知从此失去联系。我按照她学籍里地址找到她家，却被告知房子已卖，一家人搬走了。

恋爱两年，我不相信她是欺骗感情的人。每次回想起她笑脸盈盈温柔地看着我，我心里就一紧，到底出了什么事，让她不辞而别。

就在我回忆沉思时，急促地脚步声由远而近，一个白色身影扑向女孩。“你跑哪去了，知不知道我多担心！”小女孩哇的大哭起来。

我的心像打鼓一样，那个熟悉的身影就是她！我盯着她，怕她再次消失，犹豫着要不要露面。

她向工作人员道谢后，牵着还在哭泣的女孩往出口走去。

我忙追上去，轻轻拍拍她左肩：“晓芸！”只见她身形一滞，停住脚步。她肩膀微微起伏了几下，缓缓转过身，抬眼故作镇定地看着我：“韩志，好久不见。”

看着她的盈盈目光，我放佛回到过去的甜蜜时光。我们就这么定定地站着，痴痴地看着。

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疲惫和沧桑。

我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到嘴边又说不出口，只是傻傻问道：“你，还好么？”她点点头。

女孩突然拉拉她衣角，说了声“饿”。我连忙说：“找家馆子我请你。”她摆摆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饼干递给女孩。看着女孩开心的样子，她也跟着舒展了眉头。

“她是？”见我疑惑地看着女孩，她看看四周，示意在旁边一家地铁商铺那坐坐。刚坐下，女孩就熟练地爬到她腿上，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她摸摸女孩脸蛋，开始诉说当年的遭遇。

大二暑假，她父亲查出癌症晚期，母亲坚持卖房子给父亲筹钱治疗。为不拖累家人，父亲在医院跳楼自杀，她赶去的时候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丧事办完后，神情恍惚的她出门给母亲买药，出了车祸，人虽然救回来，可是左脚三只脚趾截肢，走路有点跛。

听到这，我心里翻江倒海，后悔当时为什么不坚持再找找，她瘦弱的肩膀怎么承担得了这一切。我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手，她往回抽了一下，我更加用力握住，她没再逃。

她一边打工一边照顾妈妈，与过去断得干干净净，包括我。后来她姐姐又出了事。

说到这，女孩揪揪她耳朵，她亲昵地刮了女孩鼻子一下。

“你呢？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她主动问我，不再那么疏离。“我去过你老家，可是没找到你……”她低下头。

没了她，我按部就班地读书、毕业、工作，还有，谈恋爱。

“你，结婚了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听到她说“结婚”两个字，我突然喉咙发堵。

“还没。不说这个了，你电话多少？”我岔开话题。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女孩，眼神黯然：“这是我女儿。”

仿佛晴天霹雳，我像一尊雕像般定住。她轻轻抽回手，我想再握住，却已握不到。

两只手明明离得那么近，转瞬却再也无法触碰。

“我还有事，先走了。”只到她起身，我才回过神。我想拦住她，但不知道以什么理由拦她。

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走路有一点跛。一个老人牵着小男孩和她们擦肩而过，女孩指着男孩手中的棒棒糖说：“小姨，我要那个！”

脑袋“轰”的一声，我大喊：“欧阳晓芸，站住！”她身子一抖，加快了脚步。

我三两步跑到她面前，一把抱住她。女孩吓得哭起来。她使劲推我，我越抱越紧，仿佛要将她揉进我的身体。满腔的思念、悔恨和失落，化作一把锁，只想牢牢锁住她。

突然我感到肩膀一片冰凉，我松开了她。她赶紧蹲下安慰女孩，再站起来时，满脸泪痕。

两人平静了片刻，她告诉我，她姐姐难产去世，她和母亲将女孩带大，她就是女孩的妈妈。

我心疼不已，终于明白，曾经天真烂漫的她，就这样被生活残忍地推到苦难面前。

她含着泪，颤抖着说：“我们，回不去了。”她深吸几口气，不让眼泪落下。一滴眼泪悄悄滑落，我伸手轻轻擦掉那滴泪。

“祝你一切顺利。”说完她牵着女孩转身离开。我像被抽空了般靠着墙壁，看着她消失的身影。

再一次消失，似乎从未重逢……那个裙角飞扬的女孩，那个盈盈笑容的女孩，那个在我心里留下眼泪的女孩。

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