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威廉姆斯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无声的节奏，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在他头顶嗡嗡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消毒水的气味已经渗透进他的衣服，甚至他的皮肤，特别是他脸上的那块胎记。三天了，自从凯尔被送进这家圣玛丽儿童医院，布朗就没有离开过这条走廊。
"威廉姆斯先生？"布朗猛地抬头，看到梅森医生站在他面前，白大褂口袋里插着几支笔和一部手机，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布朗已经学会辨认的表情——那种医生要宣布坏消息时的特定眼神。"我们能单独谈谈吗？"梅森医生说。
布朗的喉咙发紧。他站起来时膝盖发出抗议的声响，跟着医生走进那间他越来越熟悉的小会议室。墙上挂着的儿童画作突然显得那么讽刺——色彩鲜艳的太阳和歪歪扭扭的小房子，与这个充满痛苦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凯尔的情况恶化了。"梅森医生直接说道，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调出一系列布朗看不懂的图表和数字。"他的肺功能持续下降，我们怀疑是罕见的进行性纤维化肺病。"布朗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椅子扶手。"那...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梅森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我们需要把他转到国家儿童医院。他们有专门的肺病中心和移植团队。但问题是..."布朗已经站了起来，"那就转啊！现在，马上！"梅森医生示意他坐下，"问题是，凯尔现在需要ECMO支持才能维持生命体征。没有它，他在转运途中会有生命危险。""那就用啊！"布朗的声音在狭小的会议室里回荡。梅森医生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ECMO是我们医院最昂贵的设备，价值数百万美元。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根据医院规定，ECMO设备不允许被移动或用于院外转运。"布朗感到一阵眩晕。"你在开玩笑吧？就因为这个规定，你们要看着我儿子死？""威廉姆斯先生，请冷静。规定是有原因的。"
梅森医生的声音低沉下来，"让我给你讲个故事。三十年前，就在这家医院..."布朗想要打断他，但医生举起手。"三十年前，有个叫布朗的小男孩，情况和凯尔几乎一模一样。当时的院长是理查德·劳伦斯医生，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当布朗的父亲跪在地上求他允许用ECMO转运孩子时，劳伦斯医生心软了，破例同意了。"布朗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你们可以破例！"梅森医生摇摇头，继续道："转运很成功，布朗在国家儿童医院得到了救治，活了下来。但当账单送到时——转院费两万美元——那位父亲勃然大怒。他把这件事发到网上，标题是'天价转院费：医院趁人之危'。"布朗的胃沉了下去。"事情闹得很大，"梅森医生说，声音里带着长久以来的疲惫，"媒体争相报道，医院被描绘成冷血的赚钱机器。尽管那两万美元只是ECMO使用和专业团队护送的实际成本，远低于市场价格。
最终，劳伦斯医生被迫公开道歉，退还了费用。"梅森医生直视布朗的眼睛，"一周后，董事会通过了新规定：禁止移动ECMO设备用于任何院外转运。三个月后，劳伦斯医生从医院顶楼跳了下去。"会议室陷入沉默。
布朗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所以因为一个人的忘恩负义，现在所有孩子都要付出代价？"布朗的声音颤抖着。"规定就是规定，威廉姆斯先生。"梅森医生站起身，"我很抱歉。"布朗突然跪了下来，双手合十，眼泪顺着脸颊滚落。"求求你，我只有凯尔了。他妈妈去世后，他就是我的一切。我可以付钱，多少钱都行..."梅森医生后退了一步，表情痛苦但坚决。"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布朗跪在那里，感觉地面冰冷刺骨。他想起凯尔六岁生日时那张沾满蛋糕的笑脸，想起他教儿子骑自行车时那双信任的眼睛，想起妻子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照顾好我们的男孩"。"不，"布朗慢慢站起来，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会接受这个答案。"他转身冲出会议室，沿着走廊狂奔，直到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前。透过玻璃，他看到凯尔小小的身体连接着各种管子和仪器，胸口微弱地起伏着。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成形——如果医院不肯移动设备，那他就自己来。布朗环顾四周，注意到走廊尽头标有"设备区"的门。他快步走过去，试着推了推门——锁着的。正当他考虑是否要撞门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威廉姆斯先生，"梅森医生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你不能..."布朗转身，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告诉我，医生，如果现在躺在那里的是你的孩子，你会遵守规定吗？还是你会做任何必要的事？"梅森医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布朗看到了瞬间的犹豫。"我..."医生刚要开口，医院的广播突然响起。"代码蓝色，ICU三床。代码蓝色，ICU三床。"梅森医生的脸色刷地变白。"那是凯尔的床位。"他转身就跑，布朗紧随其后。当他们冲进ICU时，警报声刺耳地响着。护士和医生围在凯尔床边，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变得混乱而不规则。"室颤！准备除颤！"一位医生大喊。布朗被拦在门外，透过窗户看着他们撕开凯尔的病号服，将除颤板放在他小小的胸膛上。"清场！"凯尔的身体在电击下弹起又落下。布朗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祈祷着，恳求着，向任何可能倾听的神明许愿。终于，那刺耳的直线重新变成了有规律的波动。医护人员松了一口气，开始调整药物和设置。梅森医生走出来，面色凝重但带着一丝宽慰。"他稳定下来了，但时间不多了，威廉姆斯先生。如果没有肺移植..."
布朗·威廉姆斯绝望地跑到了在了医院设备区的门边，巨大的恐惧悲伤重重地压在他的心上，他拼命地摇晃着铁门。这时，一位有些苍老的护士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您叫布朗·威廉姆斯？”布朗麻木地点了点头，“我们在 ‘天价转院费’事件中救的那个孩子也叫这个名字，您的父亲是不是叫奥茨.威廉姆斯？”布朗再次点了点头。
“没错，您的父亲就是那个制定规则的人！因为他的那篇‘天价转院费：医院趁人之危’，老院长才会自杀，也才有了今天这个规则！”老护士悲悯地望着布朗，“当时我们救助的就是你，因为当时转运国家医院时，我就在救护车上，我记得你脸上的胎记，永远记得。你当时只有三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