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星期天,林紫阳跟管红尘打了个电话,说有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情要跟自己分享。挂了电话不到半小时,便风一样的刮了进来,来不及落坐,便呱叽开了:难怪老谭这个死鬼平常这么节约,也不肯跟我给钱花,原来他把钱都攒下了,打算买个房子呢,哎呀真是太好了,我也要住高档小区房了,看来跟着这个老谭还不错。你看哪个小区好呢?豪天世家还是伍陵国际?哎红尘我跟你讲啊,老谭说,以前舍不得用钱,一呢是儿子上大学花销大,二呢是怕儿子以后结婚买房子要用钱,现在好了,儿子大学也快毕业了,都已经签约了北京的一家大公司啦,听说年薪有几十万,几十万哪,这一年要顶我们好几年挣的了,真是开心死了,所以说嘛,我们攒下的这点钱,他哪看得上眼。现在好了,我们就不用存钱了,不如自己买个房子,等孩子将来带回个媳妇什么的,住得也舒服些。
听到林紫阳絮叨个不停,管红尘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自己和江诗峰还住在他们单位的这个老房子里,这一住就是六年。八十年代的建筑,七十平米的房子,狭窄矮小,特别是江家那一大家子人来的时候,更是连身都转不开。江诗峰拿着那点死工资不说,现在气候紧,单位连福利都取消了,每个月要给王晓霞和儿子生活费,将来他儿子还要上大学,得一大笔钱,想要买房子,除非他哪天买彩票中了大奖,或者天边飞来横财。
当初,王晓霞带着孩子出去租房住,管红尘住进了江诗峰家里,只向江诗峰提出一个条件,就是换了那张床,那张他和王晓霞睡了十多年,并生下了儿子江雨航的床。
那天,躺在这个房间里,管红尘没有做新娘的半点喜悦,而是流下了委屈而羞愧的泪水。江诗峰知道她的心情,只是拼命的抱紧了她,说:红尘,以后是我们俩人过日子,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两个人能够相亲相爱就好了,我爱你,我保证会一直对你好下去的。
说实在的,江诗峰对管红尘,那真是好的没话说。他每天早上都会送她去上班,就因为管红尘说害怕过马路,他宁可绕一大圈将她送过马路,再回去上班。家里的任何事情,从来不让管红尘操半点心,什么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更是不让她沾半点手,生病了肯定陪着上医院,吃药时把水兑到合适的温度看着她吃下去,还真是百般的呵护,那是跟程继明在一起从来没有享受过的温情。
世界万物,因为有了比较,也就有了烦恼。看到林紫阳兴奋的神情,想想自己的处境,管红尘突然有些泄气。江诗峰对自己再好有什么用,和他一起生活六年了,生活一直没有什么起色。而程继明呢,过得却是风声水起,因为那个女人舅舅的关系,现在已经是县财政局的局长了。和管红尘离婚后,程继明很快便跟那个女人结了婚,他们卖掉了原来的房子,搬到了新的住处。
想当初和程继明在一起的时候,林紫阳有多羡慕她,说自己的命多苦,不像她,因为长得漂亮,嫁了个好老公,一辈子吃穿不愁。每次到了管红尘家里,会把管红尘不要的衣服鞋子包包全部收了去。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开始羡慕起林紫阳来了。其实她心里明镜似的,撇开物资条件不说,就自己现在这种状况,拿什么跟人家比,人家老公儿子都是原装的不说,到时候儿子娶了媳妇添了孙子,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自己呢,江诗峰的儿子这么恨她,自己的儿子不理解她,娘家也靠不上,将来自己老了该怎么办。
这段时间,江诗峰的心里特别难过。
大姐一直说胃不舒服,在县城医院做了检查,怀疑是胃癌,医生建议去省城同济医院确个诊,大姐夫一辈子没出过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更不用说坐高铁坐火车了,这事还得江诗峰陪着去,去了就得拿主见,江诗峰是江家大大小小的主心骨啊。江诗峰向单位请了假,陪大姐去到医院,经过进一步确诊,医生说已到了中晚期,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并放化疗。他们没有钱到省城医院做手术,又回到县城,在县城治疗费用大约在二十万左右。大姐哪有这么多钱,翻修房子拉下的好几万外债到现在也没还清。几个姊妹一商议,一家人先拿个两三万元,好歹救了大姐的命再说。
江诗峰对管红尘说:小时候是大姐把我一手带大的,大姐对我恩重如山,为我牺牲得太多了,就因为我,连个学也没上好,大姐是支撑起我们这个大家的关键,这个大家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红尘,只好委屈你了,本来是想跟你买个房子的,只能先拿这个钱给大姐治病了。
上次林紫阳到家里来说准备买房子,管红尘非常委婉的跟江诗峰提起,江诗峰就跟管红尘规划过:找四个姐姐一人借一万,再加上自己手里的一点积蓄,付个百把平米的首付应该是没有问题,看来这个计划得泡汤了。
看到江诗峰激动难掩的这份神情,管红尘心里想: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她没有做声,算是默许了江诗峰的垦求,但是表情却是异常冷淡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江诗峰眼前浮现出管红尘冷漠的眼神,他开始怀疑自己,想得脊背发凉,想得头痛欲裂,自己苦苦追寻的所谓的爱情,到底是对还是错。得到了爱情又如何,失去了那么多,他们到底不是生活在真空中,他们不是金庸笔下的杨过和小龙女,这世上不只有他和管红尘两个人,还有那么多亲人,朋友。当爱情的激情渐渐褪去,日日面对的,不过是柴米油盐的世俗生活,还有世人的指责,儿子的叛逆,亲情的离失,这一切的一切,到底值不值得。婚姻有一百种状态,但再婚后有一千种状态,比原生态家庭所面临的问题要多一万倍。管红尘跟着自己,和以前的日子相比,确实辛苦了些,哪怕自己拼了命的对她好,又有什么用,她始终无法融入自己视为生命的这个家庭。
13
吃过晚饭,管红尘想着有两天没去看张奶奶了,就来到楼下。张奶奶已经无法自理,没日没夜的躺在床上。
这该死的命根子咋就这么牢呢?阎王爷你怎么还不来收了我这把老骨头!张奶奶躺在床上,无力的捶打着身上的被子,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向管红尘诉说,灰色的棉被发出一股沉闷而暗哑的声音,一些细微的尘埃在昏黄的光影中飞舞。张奶奶形容枯槁,褐色的老年斑布满整个脸庞,空洞的眼神,是一种生无可恋的漠然,花白的头发剪得极短,从面容上无法分辨出性别。
屋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一股臭味夹杂着花露水的混合味道飘散在狭小的空间,感觉特别难闻。几样简陋的物品,像鬼魅的剪影般一动不动,有些寒碜而吓人,张奶奶的心中却没有任何害怕,那是历经了世纪风雨后的漠然。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管红尘在心里默默的念叨着这句俗语。张奶奶今年已经八十五岁了,从现在这个状态来看,估计时日真的不多了
从和张奶奶的交谈中得知,她一共生养了五个孩子,两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大的是儿子,两个儿子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反目成仇,大儿子生意越来越好越来越忙,小儿子在外面打工,几年都没有回来了,小儿媳自然是不会来看她的。大女儿五十几岁,有两个孩子三个孙子,两口子轮流照看三个孙子,忙得团团转,也是无瑕顾及。中间的女儿远嫁贵州,最小的女儿嫁了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丈夫,如今浑身是病,自己都照顾不过来。
我真的不想活了,我活够了,净给他们带来负担,活着讨人嫌啊。张奶奶有气无力的对管红尘说。张奶奶有时候大小便都无法自理,一不小心就会拉在床上。上次小女儿来,张嫂就向小女儿抱怨:昨天刚换的床单,今天又拉床上了,弄得屋子气候这么大,我也没办法啊。张奶奶虽然行动不便,但意识还是很清醒的,所以感觉很是羞愧
听了这话,管红尘不由得一阵唏嘘,张奶奶是典型的中国式老人,儿孙满堂,如今病得不能动弹,却孤单一人住在单位废弃的房子里,两个儿子从来没有看到过,两个女儿也是偶尔才来看一下,除了张嫂,身边连个陪伴的亲人都没有,再想想自己,以后老了病了该怎么办。
正在这时候,张奶奶的大女儿领着自己的孙女来到了张奶奶的屋前,这是一个十分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还不到五岁,穿着一套粉色的练功服,到了张奶奶的房门口,始终不肯进屋。她奶奶只好使出杀手锏:乖,我们来看看太奶奶,回家咱们就去吃肯德鸡。小女孩才极不情愿的迈进了房间。
叫太太呀。大女儿说道。
小女孩迟疑着不肯上前,说:奶奶,我不要进去,我害怕,我要回家。
张奶奶有气无力的喊:别走啊,我的重乖孙孙。来,太太跟你给糖吃。一边索索的抖着手,在枕头底下开始摸索。
大女儿伸手扯下了床头的灯,屋子里亮了一些,说:妙妙,太奶奶跟你给糖吃呢,快接着啊。
我不要,她好脏。小女孩发出尖利的声音。
大女儿向小女孩责怪道:你这个孩子,太不懂事了,她是奶奶的妈妈,你要不喜欢她,我就不喜欢你。听到这话,小女孩哇的一声哭起来。
张奶奶说:你不要说她,好不容易来一次。这个糖拿着,是上次小女儿跟我买的,我舍不得吃,特意跟她留着的。
算了妈,你留着自己吃吧,我们要走了,家里还是一团糟呢,他们都要回家吃饭。大女儿将手里的一大包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拉过哭闹的小女孩,似是向张奶奶,又似是向管红尘解释道:唉,刚刚把孙女从舞蹈班接回来,还要赶着回家做饭,一大家子人呢。这老的小的都要我侍候,这个包里是跟您买的吃的东西,多吃点啊,吃完了我再去买。
大女儿走后,张奶奶对管红尘说:丫头,我昨晚上做了一个梦,只怕是我老伴来接我了。本来是想跟大女儿说一下的,你看她这么忙, 我都来不及说,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天天来看我。张奶奶断断续续的、但满脸神往的向管红尘描述着梦里的情景:睡到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正走在一大片开满野花的田野上,老伴在不远的地方向我招手,他竟然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呢,穿着白色对襟的粗布褂子,我呢,穿着大红的斜襟的花布褂子,梳着圆圆的发髻,看到老伴向我招手,我就欣喜的向他跑了过去,边跑边喊,你个死鬼,这些年你都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都看不到你的人影子了,我一个人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啊。说完这句,就开始哭起来,一哭就醒了,我赶紧闭上眼睛,试图他还能回来,哪怕是在梦里,我也不想他就这么溜走了,我要他带着我一起走。
张奶奶说完,开始无声的抽噎。管红尘觉得很是恓惶,便拿话安慰张奶奶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您肯定要活到一百岁。
张奶奶说:你这是咒我,我活着还不如死了舒服呢。
第二天早晨,管红尘去上班,看到张奶奶屋前那片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灵棚,上前一问,果真是张奶奶昨天夜里走了。大约凌晨两三点的时候,管红尘听到一阵鞭炮声响,不由得打了个激愣,心想是不是张奶奶走了,想叫醒江诗峰,看他睡得很沉,就没忍心。转而又想,张奶奶活得那么痛苦,还不如死了舒服,可真的死了,心里还是很难过的。总之,一时间百转千回,兀自发了会呆。
灵棚门口,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一片忙碌。吹鼓手、道士来了,大女儿小女儿也来了,听说大儿子正在往家里赶的路上。管红尘还看到了张奶奶念叨了一百遍的长孙女,那可是她一手带大,张奶奶病倒后,一次都没有来看望过,理由是很忙,忙得脱不开身。如今这个孙女是县里的名人,创办了特色培训学校,还身兼各个社团的负责人。管红尘偷偷的打量了一下,她正在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帮忙的人将各类物品进行安置摆放,兴手投足间确有几分成功人士的气质。
夜里,一阵阵丧鼓传来,苍老的声音倍感几分凄凉,管红尘本来失眠得厉害,这下子更睡不着了,她开始胡思乱想:都说未来最美好,我们总是在憧憬着,可未来到底是什么,即有不可预知的天灾人祸,更有渐渐来临的年老和疾病。是的,老去不浪漫,无论你多么豁达开朗,多么坚强睿智,终是抵挡不了岁月对我们身体的严重侵蚀。当有一天,我想奔跑,我想自由的呼吸,我想拥抱大自然的美,我想感受阳光的抚慰……当这些都是一种奢望的时候,你所想象的未来还有那么美好吗?一步步迈进死亡的人生,到底有多美好?
14
管红尘所在的单位是一家国营啤酒厂,现在叫万宝啤酒有限公司。想当年,这个品牌的啤酒行销全国,名号可是响当当的,她是这个厂定向培养的大学生,毕业后便一直在厂里做化验员,当时能进入这个厂工作是非常令人自豪的。后来,这个厂经过多方改制,国营改民营,厂改公司,改来改去还是那个老产品,再加上设备老化,技术落后,最终被外地产品所取代,导致连年亏损,老板已经无力支撑下去,实现整体出卖,不再做啤酒,四十二岁的管红尘便失业了,老不老少不少,真是一个十分尴尬的年龄。
近段时间,管红尘失眠越来越严重,有时候,几乎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她瘦得双颊凹陷,做少女的时候体重都没有这么轻过。她发现自己的头发大把大把的往下掉,她还喜欢莫明的哭泣,看到一只离群的大雁她会哭,看到一条在水里挣扎的鱼、一只待宰的鸡她也会哭。江诗峰要带她去医院做一个检查,做了很多工作,她才同意去检查,她不想去县城的医院,害怕遇到熟人,江诗峰便带她到了市里的医院。检查的结果很不理想,轻中度抑郁症,需要进行全面的药物和精神治疗。
失业后的管红尘,更加的足不出户。江诗峰尽心尽力的照顾着她,下了班就回家陪着她哪也不去,他怕管红尘想不开,出现什么意外。他把她每天要吃的药分好类放在茶几上,保温杯里装好水,督促她吃药。早餐要么在家里做好,要么从外面带上来,晚上回来做新鲜的饭菜。他还为她带回来很多花花绿绿的杂志,嘱咐她手机电视看累了就看看书,星期天陪她去心理医生那里进行治疗。
林紫阳的新家正在搞装修,打了很多电话要管红尘去当参谋,要选窗帘了,要选餐桌了,管红尘了无兴趣,一一回绝,只说你自己做主好了,我们的欣赏水平又不在同一个层面上。林紫阳说,我就是觉得你欣赏水平高,才请你当参谋的呀,我自己挑选的东西肯定没你选的好看。管红尘说,是你住又不是我住,当然要你自己觉得好看才行了,总之是一百个拒绝。看到她这个样子,江诗峰觉得她天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便托人为她找到了一份物业管理的工作,虽然钱不多,但工作比较清闲,正好可以静养和调理一下。
在江诗峰的百般鼓励下,管红尘来到了物业公司,这是碧桂园新建的别墅群,号称县城最豪华最高档的住宅小区,管红尘的工作很简单,就是为小区业主提供快递的包裹分捡,并送达到业主手中。
物业办公室已经有了两个女人,负责水电费收缴和其他一些杂事,原来这些事情就是她们两个人做,为了把工作做得更细致一点,物业增加一个人,但她们两人的工资每人下降两百元。这两个女人觉得,因为她的到来而分了她们一杯羹,对管红尘是一百个抵触。管红尘不明就里,还是照着以前上班的老习惯,按时上班,八点上班一分钟也不提前,每次来的时候,她俩已经把卫生做完了,看到管红尘,心里的不满意便挂在了脸上,有时候两个人还嘀嘀咕咕的,管红尘觉得自己受到了排挤,但一想自己初来乍到的,也不便和她们计较,先做做看吧。
那天十点左右,物业办公室来了一个取包裹的女人,原来是程继明的现任妻子,她没有看到管红尘,就大声的说:15栋三单元的,程继明包裹,帮我找一下。管红尘正低头做着登记,听到程继明三个字,抬起头看到是她,血一下子往上涌,怎么到哪都可以碰上她呢,还真是阴魂不散,他们什么时候又住在这个小区了,上次不还听说在东阳小区住吗,这有钱还真是任性,房子都可以一茬茬的换,哪来的这么多钱,纪委难道不管。管红尘只顾怔怔的胡思乱想着,坐着没有动,就说了句:你自己去找吧。
那个女的看到是管红尘,也是愣了一下,便走到放包裹的地方一通乱翻,很快便把管红尘已经分好类的包裹翻弄得乱七八糟。嘴里还连连说着:哪里有,怎么找不到呢。
管红尘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在这里乱翻什么,把我的东西都翻乱了,你眼睛是不是瞎了,连个包裹都找不到。
那个女人也不示弱:你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有什么好神气的,有本事别在这里干啊。
她们的吵架声越来越大,管红尘真是恨不得冲到这个女人面前扇她几个耳光。
物业办公室那两个女人叫来了物业经理,并把包裹找出来给了那个女人。经理连连跟那个女人陪着笑脸,要她不要见怪。然后转过头来开始训斥管红尘:知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吗,全城最高档的住宅小区,我们打造的是物业管理最佳服务的小区,业主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要做到全心全意为业主服务,你这个性格不适合在这里做事情,明天不要来了。
管红尘冲出物业办公室,眼泪不由自主的哗哗直流,她蹭在拐弯处的花坛,半个小时才慢慢的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便起身去物业办公室楼梯口,发现自己停在那里的自行车不见了,她四下搜寻,还是没有看见,那是江诗峰为了她上下班方便花三百元特意为她买的。
管红尘折转身来到物业经理办公室,沉着一张脸,说:我的自行车不见了,你这里不是号称全县最高档的小区吗,怎么还有强盗?
经理问:你把自行车放在哪里的。
管红尘说:就放在楼梯口。
经理说:你怎么不放在专门停放车辆的地点,你放在楼梯口,监控也看不到,我们哪有方向找。
管红尘说: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算了?我在这里工作了几天,一分钱没挣着,还搭进去一辆自行车,你们要赔我的车。
经理说:我怎么赔你,现在监控也无法查,再说,一辆自行车值几个钱?这种事你要物业怎么管?
管红尘说:不是钱多钱少的事,我在你这里上班,车丢了就得赔,物业不管,我就要你个人赔。说完,管红尘就去拉经理的衣服。
经理一下退后三步,指着管红尘的鼻子骂:你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病,有病在家呆着,别出来害人,什么人啊真是。
我有病,我就是有病怎么了,关你屁事!管红尘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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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朋友圈天天都有人转发跳楼自杀的消息,女性者居多,有图有文,某某某因抑郁症在哪个小区跳楼自杀,某某某因丈夫出轨离婚跳楼自杀等等,案发地多为一些高档住宅小区。
每次看到这样的消息,管红尘就会自嘲的想:自己连跳个楼都没有条件,人家都是从十几层高的楼上跳下来的,而自己呢,才住在三楼,摔不死摔个残疾会更惨,谁来照顾自己,那是更加的生不如死了。
管红尘跟程继明打了个电话:我想和你见个面,谈谈关于儿子的一些事情,就今天晚上八点,在怡心斋茶楼,房间号是茉莉花。
程继明感觉有些意外。他们自从离婚后,一直没有正式的打过照面,有时候管红尘去看儿子,在他父母家碰见了,也是一个脸朝东,一个脸朝西。他迟疑的问: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你又没有管过儿子,就在电话里说不行吗。
管红尘说:看在多年夫妻的份上,看在我好歹是儿子他妈的份上,就请你喝个茶还不行吗。怎么,怕你家那位知道了吃醋啊?
程继明说:哪里哪里,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管红尘说:见面了说。我又不会找你什么麻烦事,再说,这么多年了,我找过你吗。
看到管红尘这样执着,程继明只好说:行吧,但是我只有二十分钟时间,说完了我还得去有其他事。
看到程继明还是一副绝情而自以为是的样子,管红尘不由得轻蔑的笑了。
管红尘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程继明,还是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到过他,正在接受全县领导干部电视问政,他人模狗样的坐在台上,从容不迫的回答着主考官的提问。近距离的,管红尘才看清,程继明发福了,虽然穿了一套藏青色的西装,还是掩不住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依然是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
服务员端上了两杯茶,一杯绿茶,一杯果汁,管红尘知道,程继明只喜欢喝绿茶。
管红尘先问了一下儿子的学习情况,又闲聊了几句。在他们聊了近十分钟的时候,程继明的电话响起,他起身出去接听电话,管红尘快速的将手里的一包药粉倒进程继明的杯子里。
这个电话应该是林紫阳打来的。是事先她跟林紫阳约好的,什么时间打,电话里怎么讲,她都跟林紫阳交待清楚了。
很快,程继明便回来了,他将杯子里的半杯茶一口喝干,说:我真的要走了。
管红尘为他把杯子续满,然后举起自己面前的果汁,说:别着急,听我把话讲完,你不是说你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吗,现在还剩六分钟,我们喝完这杯茶,时间就差不多了。
程继明又极不情愿的坐了下来,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几口。
程继明,你有没有觉得,你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你是造成今天所有一切的罪魁祸首。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自私与放纵,害了三个家庭,你为了自己所谓的前程,勾搭上你的现任老婆为你离婚。因为你,我背上荡妇的骂名,遭受世人唾弃,自己的儿子也不理我。因为你,害了江诗峰,害了王晓霞,害了他们的儿子。可是老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让一个作恶最多的人,日子过得却最滋润。今天,我必须要让你去死。我在你的茶里下了药,氰化钾,剧毒,份量足可以毒死一百个人,没有任何抢救的余地,即使是抢救过来不是植物人也得终身瘫痪,你必须去死,为你犯下的所有罪行买单!
程继明万万没有想到,管红尘会在茶里下毒,他惊愕万分的瞪着管红尘,他的肚子开始剧痛,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他捂着肚子,任何话都说不出来,一头栽了下去。
管红尘把手机放在枕头底下,悄悄的出了门。她打车来到宾海国际大酒店,县城唯一一家五星级大酒店,她无数次的从这个酒店门口经过,从来没有进去过,里面比她想象的还要豪华。她拿出身份证,登记了一间房,她挑选的是最顶层的那间,二十五层。
坐在椭圆型的落地阳台上,就像置身于浩瀚的星海,黑夜像一块无边的天幕,把城市的狭窄、拥挤、嘈杂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什么前尘旧事,统统不再重要。晚风徐来,远处璀璨的灯光如一条条彩色的带子,流光溢彩。真美啊,管红尘发出了一声感叹,尽情的享受着眼前的一切。就这样坐了约摸两个小时左右,她渐渐感觉出了一阵凉意,便回到房间,吃了五颗安眠药,然后沉沉睡去。
从一片昏沉中醒来,也不知道时间。她慢慢的开始洗脸梳头,穿上平时最喜欢的那件绿色的大衣,再开始化妆,她画了平常不常画的眼妆,打上厚厚的紫色眼影,涂了增长睫毛膏的眼睛,一下子显得大且明亮起来,她看到镜中的自己,还是这么美丽,她满意的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走到阳台。这么高跳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的,那样就没有人会认出自己了。管红尘闭上眼睛,纵身跳了下去。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急速下坠的声音,就像小时候荡秋千一样,刺激,惊险,好玩。
这些都没有发生。这只是管红尘设计的两个场景。
又是一个无眠而难熬的夜晚。明天,不,今天,这两种方案,我是一定要去实施的,而且一定要实现。到底选择哪一个,或者两个计划都去实施,管红尘真是想得头痛欲裂。
打开窗户,管红尘借着微弱的光亮去找笔和纸,她将纸撕成两半,一张写着“他死”,一张写着“我死”,然后进行对折,直到折成黄豆粒般大小,在手里向空中抛撒了几下,确认已经不记得哪张是哪张了,然后挑选了其中的一张握在手心里。她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说:就是这个吧。
此刻,拂晓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寒气阵阵袭来,早起的鸟儿没心没肺的在云空中高啭着歌喉,半明半寐的天际中,最后一颗星星,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注视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