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需求千奇百怪,在深夜,有人需要食物来填饱肚子,于是有了深夜食堂;有人需要酒精麻醉自己,于是有了彻夜不眠的酒吧;无论是哪一种心伤,它总能找到对应的解决方式。
可唯独命运的手到我们这里卡了壳。
我们的相遇那般美好,可是离别却是如此残忍。离开你的日子,我每天晚上都需要安眠药才能睡着。我不需要深夜食堂,只需要止痛胶囊。
我出生在一个小山村,家里世代为农,到父母养育我的时候,原本只想敷衍了事,让我粗糙长大,继续回家务农,谁知我骨骼清奇,读书成绩居然不差,竟然一路下来考上了大学,成为了家族第一个离开那个小县城的“大学生”。
父母只好想方设法凑足学费送我离家读书,在大学期间,我省吃俭用,从不轻易开口向父母要生活费,自卑的我从来不敢正眼看女生,也不喜欢参加社团活动,拼命做兼职的间隙,喜欢去图书馆看书。
如果不是去图书馆,如果不是急忙赶时间,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
那天,我看完一本书,眼看着做家教的时间快到了,就匆忙离开图书馆,经过一个转角,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你,你手中的书全被碰掉在地上,我一边抱歉一边捡书,正想赶紧了事走人,却一不小心瞥见那本我找了很久一直是没找到的《空谷幽兰》,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我开始抬头假装淡定的询问你这本书能否借我一看,你说这本书你也等了好久,终于借到,还是先等你看完。也许是因为喜欢同一本书的元素,那天的我并没有多紧张,就跟你说了一句:
我经常在图书馆4F西面,如果你不介意,麻烦看完之后帮我把书送到那里吧。
我看到你嘴巴张开,还没来得及等你开口,就离开了。因为实在太赶。
只是我没想到,原来你也喜欢在4F西读书,之前是我一直匆匆忙忙,只顾着挑书看书赶时间,从没留意过周围的同学。
直到有一天你坐在我旁边,递给我一本书,是我渴求已久的《空谷幽兰》。
“我看完了,给你吧。如果你喜欢这类书,还有一本《禅的行囊》也可以看看。”你平静的说。
我们的故事就这样因为一本书开始,那是个安静的下午,我们一起在图书馆读书,刹那间时光仿佛静止。
从那开始,我们会常常在图书馆碰面,你会告诉我,又有哪本书很不错推荐给我,我知道了你喜欢简祯,喜欢夏洛蒂·勃朗特,喜欢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你说你常常用它来催眠。
我跟你讲小时候的趣事,讲农村的蛙叫蝉鸣,这一切对出生在城市的你来说都是那么新鲜。你灿烂的笑着,让我感觉到全世界都开满了花。
你的性格安静柔和,常常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而我也经常做完兼职就去看书,因此图书馆成了我们最默契的秘密约会地点。
那时的我是别人眼里农村来没见过世面的憨小子,加之刻意隐藏自己,因此很少有人关注。
你喜欢安静,去哪里都是一个人,一来二去我们竟成了最亲切的好友。
我囊中羞涩,羞于向你表白;而你也从没点破,待我一如往常。
春去秋来,日子缓缓向前,转眼大一大二已过,大三开始,同学们都纷纷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我也逐渐告别稚嫩开始考虑起未来,习惯了读书生活,不想再回到农村,留在上海成为我的第一选择。
相守的时光就要走到尽头,剩下的日子只剩下了倒数,我们默契的没有问起彼此的将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父母已经在安排你出国,而你在极力拒绝。
其实我们已经互相陪伴将近三年,一起分享过彼此所有的喜怒哀乐,为彼此庆祝生日,庆祝对方获得奖学金,我甚至连你来大姨妈的日期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也一天天见证了我的成长,男孩的世界如果没有感情的掺杂,就会纯粹许多,除却刻意回避的金钱话题,我的烦恼所剩无几,所以我自认为我们的相处还算愉快。
除了不敢说出口的那四个字“我喜欢你”。那时的我,一无所有,站在你旁边,显得那么寒酸,我给不了你幸福,又怎么敢开口向你索取感情。
爱因斯坦的相对论真是无比准确,当你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时候,它就流逝的异常缓慢;当你迫切需要时间,它就跟飞流直下的瀑布似的,快的还没回神就已经溜走。
我们迫切的需要一场谈判。是在大四的上学期,你提出来的,彼时的我已经在市区一家公司开始上班,偶尔周末回学校,喊你一起吃顿饭。
大大咧咧的我从没意识到过你的变化,没意识到已经是时候必须给你一个答案。
“你没有觉得你很自私吗?”
这是一向温柔的你,那天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我自私?”我不明所以的反问。
你只是长久的看着我,带着我猜不透的情绪。就在我想继续问你的时候,你拿起包就跑了出去。
你跑去了昔日常去的湖边,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追上去,那天下午我在你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知道了你所有的心事。原来,大一的图书馆偶遇并不是我们第一次相见,在那之前你已经在图书馆四楼的阅览室注意到我,那时你觉得我很奇怪为什么每次都匆匆忙忙,那么赶时间。
后来每天相处下来由最初的沉默变为依赖,你一直在等我开口表白,我却从来都没有说出来,于是才会有今天的第一次反问。
我从诧异到慢慢接受,不难理解,你家境良好,内向含蓄,我何其有幸能得到你的默默陪伴。只是我一无所有,害怕牵累到你。
那天,你依然没有听到你想听到的话,再见到你已是毕业典礼,那天,你板着脸照的毕业合照一直保存在我的电脑里。
后来你顺利出国,一如从前的默契,我们从没联系过。再后来听说你找了一个老外结婚并定居英国,父母也过去陪你了,我才彻底死心。
难以想象曾经内向沉默的你在英国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不敢想我爱的女孩在别的男人怀里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对一个男孩来说,最无能为力的是在一无所有的年纪遇到了最想照顾一生的姑娘,在后来的漂泊中,我才更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所隐含的意义。
那时我痛恨年轻的寒酸,我发誓要以最快的速度赚钱,然后大胆表白,等后来得到物质富足之后我却感受到了比以往更穷的精神贫瘠,因为我最心爱的姑娘已远在异国,嫁作他人妇。
如今距我们分别,已过去整整十年,时间就像无情的刻刀,一刀刀挖着本已破碎的心。当深夜食堂火遍网络火遍朋友圈的时候,远在大洋彼岸的你大概不会知道,有一个一直很爱很爱你的人,已足足后悔了十年,后悔十年前他为什么没能不顾一切大声说出来喜欢你。
而这十年,他一直靠安眠药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