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亲身经历的故事,也是一个地地道道中国人的故事。
2017年的夏天,六月的伊始,一个不知名的烤肉摊,建在城市尽头,四周黑压压的,再往前,是一片不见头的窄狭土径,只有身后,厚厚的苞米,挡着结实的身躯。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里会有人家光火。
大男人自幼是在这里的,他是爹娘在河渠里下农抱来的。七九年的当口,开完农务大会,正走到渠边饮水。额滴个爷啊,一个娃娃躺在篮子里,白白嫩嫩,是那么的小,小的就像个老鼠,睫毛粘在脸上。不同的是,老鼠之所以叫老鼠,它生下就是有胡子的。而小孩子,生下来都是可爱的,没有哪个孩子生下来是一身糙皮、粗里粗气。这夫妇俩,早年流产,十年期间,因为一心学习大寨精神。一个去学习先进农业,一个留在村里务农,半生都没和孩子结缘。倒是今天,这么喜人的小家伙,让人舍不得脱手。小孩咿咿呀呀带地叫着,妻子还是有经验,她把食指熟稔地放进孩子小嘴里,允它轻轻吮吸,另一手从篮子里抱起孩子,摇摇荡荡地哄他安静。渠水很静,没有了以往夏日岸边的急流湍涡,也像这个乖宝宝一样,静静地躺在怀中。夫妻俩心不能忍,带着孩子往家里走。回屋里,丈夫张罗着给孩子喂点饭,兑来的白面馍喂了不少,这么小的孩子,真舍不得离开。
“那,交到队上,会有余粮供娃娃吃吗?”“还是留下吧。”“哎,可这毕竟不是自家崽娃。”屋里头没人敢给他起名字,一心要当亲儿子对待的爹娘,给他取名大娃,让他这样不知名的顶替下去。
不过,他长大后,魁梧的身材像个熊,村里人都忘了他的名和姓,算了,就叫大男人吧。所以,大娃成了大男人。按他的印象,脚下踩着的正是小王村。这里是京东,一个距离西京以东六十多公里的土村。
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外出打工了,原先邻舍的大王村,早已拆得七零八落,寻不到一户姓王的了。而大男人的小王村呢,从五组变到二组,从一组变到一户,只剩下大男人和二娃了。
陇上飘来的寒流,将他本不多的头发吹得四散分支。长的飘扬空中,短的紧贴热颅。
“都说二十四个节气,走到今天,也开始热起来列,怎么会觉得冷尼”
大男人回家添了件衣,支支摊子,一晚上的活计开始了。
他娴熟地从低矮的木箱里,取出一把白亮的铁钎子,这种类型的烤肉钎子,向来是很便宜的。本质闪黑的铁钎,大男人每日用食醋浸泡,然后不断地搓磨,再用铁锉削去多余的油皮黑垢,就成了这般模样。
新闻台的老式响铃在广播里播放着,照旧是一些似懂非懂的流行歌曲。瞅瞅天,瞅瞅地,瞳孔里的影花,除了他和这星星莹亮,哪里还有什么。
他甩手架上第一把肉串,烤肉的手艺,是他跟城里老师傅学的,因为这里离小城近。父母还在的时候,他们是篾匠,自然少不了和小城的交际。
而这事呢,他和自己是捡来的故事,一样忘不了。一把肉熟了,腾出利索的另一只手,接过铁钎子,放在了黑漆木桌子上,等待着客的到来。
过了半个钟头,他去苞地里解手,没法照亮脚下,便夹着一块火炭,猫腰看着青葱的乡田,哪里还有人呀,曾经,爹娘每次走街,都是在这里,把它抱上垒得高高的蔑筐里。后来啊,爹娘老了,腰猫得像垂倒的麦穗,年轻时笑呵呵低头做活的场景,再也见不到了。所以呢,这里便成了父母送他出村的地方。父母把家乡烙的馍馍装进大的蔑笼里,一个个像二十年前那样垒起来,直到最高处,够不着的地方。大男人提了提腰,将父母的心意原封不动地放好,赶着驴,越走越远了。这一走,还回来吗?
天开始有些看不清了,广播里也尽是支支吾吾的电波声,像延脑里在开船的桨声,一下,一下,交织着脑神经的微醉。
果然,酒香清冽,品在口中,更多的则会是一些涩口,呛辣带给人的,是中招后的微麻,脚尖开始发痒,不自觉地搔挖着露出裤腿的脚踝。
他,站在,街头巷弄里,穿戴一身国产假冒耐克,叫卖着,“烤肉,烤肉列”“新疆的爸爸妈妈给儿子烤肉列”卖力的吆喝和果木的幽香,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上空漂浮着。大男人始终站在这里,每天如此。两脚的中间,重重摆放着二娃的造形。不远的路边,就是他和二娃的家……
未完待续,
请看下节( 哎,漂母也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