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天气旧时衣

江南开始下雪,耿同学例行发图赞叹。

去年也是如此。

时序更迭,天行有常,其实并没有什么可值得特殊赞叹,岁岁如此。但人穿行其中,风雪如旧,朱颜暗换。

每日早起,父母也都例行感慨,冬天天光得晚,冷风又凉飕飕之类,不过都是些陈年旧话,车轱辘来回说,并不是什么新奇的观察发现。但日子就是这样,没有什么事就是好事。心念相续,每一天都轮回而至,但每一秒又都是新的。就在这样的念念不忘轻言细语里,人们逐渐苍苍了眉鬓,佝偻了腰身。

我村妇女时常在河边浣衣,每日晨运时我会驻足听听她们的闲聊。某位和我同龄的40岁妈妈,女儿已经19岁,正在恋爱,准备结婚,她告诫女儿说,不要心多主意多,一山望着一山高,今天这个明天那个,青春易逝,吃亏的还是自己,喜欢的就踏踏实实定下来在一起,做好过一生的打算,结婚成家,我也不需要他家多少彩礼,你们两口子日子过得去就行。

人生道理就是如此,并不复杂,朴素直接。

我的智慧也并没有超越村邻妇女们,这跟知识无关。只跟对生活的感知有关。

一个人会不会写格律诗,懂不懂量子物理都不重要。但是有通透的生活态度却是重要的。

有一个新闻,说国外有位115岁的老奶奶,她说她长寿的秘诀就是单身,失败的婚姻后,持续单身75年。远离男人。当然这种秘诀很大程度或许是气话,就算真是秘诀,也未必适合你去模仿。

但是有一位国外的女教授,非常认真地去写了长文,义愤填膺地说这颠覆了学术界多年来的误解,多年来医学界,心理学界强调稳定的婚姻爱情对于健康的好处,说这明显是被打脸了。说学术界给予单身太多的鄙视和不屑,说单身也可以很快乐很健康,找到更好的自己,婚姻如何不堪云云。我读这篇文章时就面露十五分之一的迷之微笑,心想,这一定是一位单身女性。果然文末的介绍她确实一直单身。这就能理解了。这位女教授一定也经历过不堪的情感,或者也经历过被逼婚,有一种咬牙切齿要证明自己过得很好的心气儿。但是,很显然,所谓115岁老奶奶的个案不足以否定以统计学为基础的大数据研究,一个单身的人当然也有长寿的可能,也能过得不错,其实这也无须去向谁证明。你谁也不亏欠,用不着向谁解释什么。我自己也单身,也明白许多女性被逼婚的苦恼。但是问问自己,单身真的比美好的爱情更快乐吗?我想对于我来说显然不是的,当然你不能拿单身来和不堪的婚姻比。我不需要掩饰自己对爱情的渴望,也不介意谈论自己的单身,只需要诚恳面对自己的心。我不需要证明什么,也不必向谁解释什么。单身对我的暴击伤害可以说是巨大的,几乎送了命,所以我也不能故作出尘地说我在单身里找到了更好的自己。我什么也没找到,只想找到你。

TVB演员井莉去世,享年72岁,葬礼上,有人问井莉的生前好友马海伦,说有指井莉遗憾没有美满婚姻,马海伦说,没这回事,人生很多事可遇而不可求,一点缺憾没什么。

这是好的态度。很多事对我来说是遇都不可遇,我也需要怀着这样的态度走下去,走到死。

以前我关注了太多名人自杀的新闻,一开始我还是以汲取教训的名义去关注。但是当你长时间凝望深渊,深渊也会回望你。逐渐地自杀就被我暗暗当成一种值得去使用的高端的解决痛苦的方式,本来应该怀着唾弃鄙视之心去看待自杀,又被我以专业关怀的名义变得可理解可接受。我甚至觉得我过这么惨,是不应该每日笑逐颜开的,那样不够深刻。

当然这都是不对的。大多数人都是带着满身伤痕去生活,没有谁完美无缺,但也没有随便放弃,死去也并不更高端深刻。没有比快乐生活更为深刻的了。

又看了出轨新闻,虽然还没有实锤。这样的新闻很多,但却动摇不了我。我说过,如果我恋爱,我不知道别人会怎样,但无论什么情况,先出轨的一定不会是我。有人说,你为什么这么自信,事情没到那一步,谁也不知道。

我觉得人生若这点对自己的了解和信心都没有那还怎么奢谈爱情呢,就像我知道我不会去抢劫强奸一样。

我也知道。两人相处,需要双方都燃起烈焰,仅一方热烈,最终都是会力竭堕地。但我可以保证如果我爱一个人,先熄灭爱火的一定不会是我。

也许谈论太多风月,但天下事也未必比风月更深刻,而且不会为你而更改。

如今人们常把写作分为虚构和非虚构,都可遣散心怀,人生就在虚实之间,在现实与幻梦之间,在风月与山海之间,在弦歌与悲戚之间。

他们说得对,人生没有绝路,任何情况下,弦歌不辍都是活着的最大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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