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journey is the reward.
---Steve Jobs
徒步第一天
从拉萨下来林芝的时候，我打算做完义工从波密徒步到林芝。
去年搭车从康定到拉萨，最喜欢这一段路，那时路过这里恍如梦中，如入胜境，即使坐在车上，也有种在原始森林里游泳的感觉。
现在来林芝一个月，我在这里的义工之旅也快要结束了。桃花盛开在望，我的心蠢蠢欲动。
之前客栈里来了一对情侣，都是辞职出来的。他们似乎并没有生活目标。聊天时，我把自己打算搭车到波密，再从波密徒步回来的想法给他们说，他们也想和我一起徒步，并建议直接从林芝开始，我赞同他们的想法。
不过，最终因为各种原因，他们提早离开了客栈。
我只好一个人徒步。
临行的前两天，我打算练练脚，计划从市区走到苯日神山，那也是我想去的一座山。
我跟着某APP地图的导航，从早晨九点走到下午两点，路过林芝的桃花村，本来以为当日可以到苯日神山，到了地图上标的目的地才发现还有二十一公里。只好停下在尼池村休息。我和尼池村边值班的维稳员聊起了天，知道这边有个叫尼池拉康的寺庙，里面有一棵万年古柏。
我对寺庙和古柏有兴趣，立即到了寺庙。古柏在一个院子里锁着，值班的警察开门让我进去，我和他聊了起来。他问我是不是来旅游的。我说目前在做义工。他又问我生存问题。我说自己现在并不想回内地上班。
他告诉我，去苯日神山转山要两天，第一天到米瑞，在米瑞住下，第二天凌晨三点起来开始爬，日出的时候爬到山顶，然后从色季拉山下来，下来的时候就要两三点了。
我顿时打消了去苯日神山的想法。
那天晚上回到客栈，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向母亲哭诉某事。第二天母亲就打来电话问我过得怎么样，让我回家找份工作，我回绝了她。
临行的前一天，我看了天气预报，最近一周都是雨。同屋的小H劝我等天气好了再去徒步。我有点犹豫。这几天因为徒步的原因，加上我想写小说参加一个拉力赛，但没有思路，我在客栈里呆得比较烦躁。前一天的练脚让我非常疲惫，我又回到了不知所措的状态。
我早早睡下。晚上做噩梦醒了，看到小H还在抱着电脑看东西。
我告诉小H，如果一个人失眠，那他一定在另一个人的梦里。他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说，我昨天梦到了母亲，母亲第二天就给我打电话，她一定是想起了我担心得睡不着觉，因为她在我的梦里。
小H唏嘘。
我问他是不是睡不着。
他说是。
我说我刚才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
他问他在我的梦里做什么。
我说和别人打架，而且就要干起来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上厕所去了。我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小H说他妈妈想让他回去做销售卖房子，一个月能赚一万多块钱，但他就是不想回去。
我说我和他都是一样的。
他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都是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
我说：“是。但会停下来的。”
他说关键是停不下来。
我没有继续接话，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早上起来我看天气预报是雨夹雪，但到阳台上一看既没有下雨，也没有下雪。
我打算出发。
路上突然下起了雨，我停了两次避雨。有想返回去不徒步的想法。
最终雨小了还是停了下来。
现在是我徒步的第一天，下午三点钟到的目的地，正在一家藏民开的旅馆里写这篇游记。
2019-03-16
进入色季拉山
第一天行程结束的时候，我住到了藏民开的旅馆里。之前种种传说说藏民开的旅馆会让人不适应。我的体验却不错。
我和另一个藏民住在了一起，他是从昌都过来转苯日神山的，人很好，买的馒头和牛肉饼直接递给我吃，还问我喝不喝甜茶。他打了一暖瓶的甜茶。
我们的交流非常慢，他普通话并不是很好，我说到一些事情他无法用普通话回答的时候，就一直说，就是，就是。
第二天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他起来了。我说我要晚一会儿出发，他说他要再晚了的话就无法到达目的地了。
他说的对，要趁早出发。
上午八点了我才起来，到门口吃了一顿早餐就出发了。
我很快进了色季拉山，沿着雅鲁藏布江行走。
因为左边的耳朵对着山，右边的耳朵对着江，我头脑中一边安静一边聒噪，感觉头疼起来。我突然想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来徒步之前，我在客栈厨房做饭，厨房里还有吴哥和他妻子。吴哥是客栈里长租的租客。我把自己徒步波密的计划告诉吴哥，吴哥说他也想徒步，不过要沿着雅鲁藏布江走，不论白天黑夜。
这时吴哥的妻子看着吴哥。
“你跟谁一起去徒步？”吴哥的妻子说。
“我自己呀。”吴哥回答。
“是不是要跟美女一起。”
“美女都不愿意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徒步。”
“我愿意。”吴哥的妻子说。
我吃了一把狗粮。
这个时候的色季拉山，远望山顶都是积雪，松柏白了头，山下却很热，植被蓊蓊郁郁。越往山上走，积雪越大。一路上风景不错，笔直参天的古杉，如神话中的白云。一开始并没遇到人，倒是因为积雪的缘故，有的路段堵了车。
我一路前行，边走边拍照片。还将自己看到的景色写进了诗里：
神鸟落古树
哇—哇—
天边的彩云如仙女
山顶长满白头松
神鸟飞古树
扑棱扑棱如黑夜
白尾牦牛走悬崖
叶上白雪哗哗落
盘山公路蜿蜒曲折，走得人心焦，往往到了一个转弯，走过去以为是通天大道，没想到是另一个转弯。到了下午两点，我才遇到三个藏民，他们早上五点从鲁朗出发，这才和我碰面，而我也走了六个小时了。我问他们还有多久到山顶，他们说还远着呢。我内心觉得快到山顶了，不以为然。
接着又碰到四个藏族阿佳（阿佳在藏语里是年龄稍大的姐姐的意思），穿着整齐的藏族服装，他们从四川某地出发，走了三十五天了。我们语言沟通不是很顺畅，经过他们的允许，我给他们拍了一张照片。
我继续往前走，以为很快就要到山顶了，然而，我再怎么走，就是无法看到去山顶的路。我有点着急了。这时脚痛起来，肩膀因为承重，也被压得一动就疼。
我吃着压缩饼干，喝着自己带的矿泉水走走停停。
越到山上，植被越稀少，白色的雪多了起来。
我想起前面遇到的那三个藏民说有小路可以走，能节省十公里的路，然而一眼望去，全部都是雪，除了318国道，看不到任何路。
身边的汽车嗖嗖而过，我很着急。
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我看到远处半山腰上的路，上了那条路，估计就快到山顶了，但那条路看着近，走起来却遥遥无期，上面的汽车看着都小。如果直线行走的话，肯定快，但路是盘山公路，要绕一圈才能过去。我踅摸着能不能找到捷径。
我看到前面一个叫“工布牧人之家”的牌子，里面是藏民围成的一个小牧场，我觉得我可以穿过去。这样能节省一半的路。
这个小牧场因为是冬季，里面并没有人，都是大雪覆盖，如果里面有深沟，我很可能就会陷进雪里，我走到里面，离公路远了，如果我出了危险，根本不会有人发现。我发怵了。要不走回去？但已经进来了。
我继续往前走，突然陷进了雪里，直到膝盖。我惊了一身汗。
往前走的话只能慢慢走了，我想。
这时我看到了一些贴着地生长的植物。我之前做攻略查色季拉山上的植物，说杜鹃花比较多，我就把那些植物称作杜鹃花了。我踩着杜鹃花往前走，最终还是横穿了牧场，走上来国道。
我继续往前爬山，这时候却下起了雪。我的身体快被冻僵了。我还是决定不搭车。
我早上八点出发，走到那里是下午五点，这边八点天黑，我还可以走四个小时。
我为什么要徒步走这一段路呢？我突然问起了自己这个问题。手机群里的小伙伴一直关注着我的安危，我却没力气看手机。
在山顶转了一个弯之后，我看到的是另一个弯。我已经到了山顶，已经有了成就感，但我还要走到垭口再搭车。
色季拉山海拔四千七，雪越下越大，我还穿着单薄的冲锋衣。我感觉自己缺氧了，手也被冻僵了，走路困难。
我还是搭了车，一个重庆司机看我招手停下了车。我一上车，车里的热气让我发晕。
车子行驶了300米左右到了垭口。
我功亏一篑。
半个小时后，车子就到了鲁朗小镇。
2019-03-17
悠闲的鲁朗小镇
本来打算今天走到色季拉山的垭口再搭车下来的，以弥补昨天没完整翻山的遗憾。早晨一起来却发现大地都白了，树上结了一层雪凇，天上还飘着小雪，只好作罢。
昨天走路两只脚上各磨了一个大泡，脚脖子也疼，走路一瘸一拐的，我只能在这里休整了。昨晚实在累的动不了，睡的早，早晨天亮的时候就醒了。八点钟的时候我出门溜达了一圈。
鲁朗小镇的街道可以看到牦牛在散步，反而没看到人。街道上的建筑很有特色，据说是照着北欧的风格建造的。远处的山上飘着一层雾，松柏上全是雪，让人误以为到了冰雪世界。
我沿着笔直的道路往下走，走到一家汉人开的饭馆，想吃早餐，老板却说只有面条和水饺，卖二十一份。我又看到旁边有一家藏族人开的茶馆，心想里面一定有吃的，就掀开帘子进去，问有没有藏面。一个年轻的藏族小伙子说有。我问多少钱一碗。小伙子说十块。我就在这里吃了一碗藏面。
吃面的时候我得知这里有经幡可以祈福，在扎西岗村。于是吃完饭我导航往扎西岗村走。
扎西岗村距离我现在住的纳麦村只有五公里。在纳麦村后面沿着公路走就行。
路上风呼呼的，偶尔还飘点小雪，虽然早晨下的雪化了，中午还出了一会儿太阳，还是让人觉得冷。
这个条路很空旷。
路两边都是用木头围栏围起来的农场，可以看到牛在里面吃草，也有马在奔跑。远处半山腰上是松柏。有些树很明显年岁大了，粗壮、峻拔。
我沿着马路一直走，路上看到了牛粪、野花，看到了路标、公共厕所，也看到了房屋、村庄，就是没看到人。
我继续走，走到了经幡那边，还是没看到人。祈福的经幡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关于经幡的知识，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经幡有五种颜色。
我接着往前走，看到了一个村庄，心想，那就是扎西岗村吧。走到村里，先看到了拖拉机和小狗。
村子里有一户人家在盖房子。我走过去问村子里还有什么风景。
盖房子的大叔说，这里到处都是风景啊。
我围着村子住了一圈，心想这里很安静，住一段时间也不错。就找了一家藏民开的家庭旅馆问住的话要多少钱。藏民大叔说五十，标间，床位房。
我问如果包月呢。他说没有人包过月，不过也不是不可以。我问吃饭多少钱，他说早餐十五。我没继续问下去。
2019-03-18
令人震撼的林海
今天要返回色季拉山的山口，前天走到离垭口只有300米的地方，功亏一篑，心里总觉得这件事没完成。
今天我打算从山这头走上去。
上山之后搭车下来的时候，载我的司机问为什么不先搭车上去，再走下来呢。
这个问题我在上山之前就想过了，我说，因为走上去比较有征服这座山的成就感。
早晨天亮之后我在藏民的茶馆里吃了一碗藏面就出发了。那时天还下着小雪，我问茶馆的老板，走到山口要多久，他告诉我26公里。不过爬山比较慢。
快进山的时候，我遇到几个修路工，他们说，五个小时可以上去。我看了看时间，大概九点半。
怀着愉快的心情，我进山了。
前面的路还好走，天也渐渐晴了起来，我边走边欣赏风景。不过此刻这些风景已经入不了我的眼了，我要上山看林海。
这个时间路上人很少，走到半山腰，我发现了一个骑行的人，仔细一看，是个妹子。她推着车。
我加快了脚步，吆喝了一声，她看了我一眼，无力地应答了一声。
我又加快速度，赶上了她。
她说她以为我是之前她遇到的徒步的人，我穿着蓝衣服，那个人也穿着蓝衣服。
我们边走边聊，原来，她和队友一起骑行，队友比她早一个小时出发，她本来想搭车走的，但有自行车很麻烦，没搭到车。
我鼓励她，说这段路很短，下午一点就可以到，不必搭车。
我问她做什么工作。她说辞职了。做美容，和别人合伙，挣不到钱，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生活无聊得想死。
我又问为什么选择这个季节来骑行，她说刚好有空，骑完了还要回去上班。
她告诉我说她是偷偷来的，当她把骑行来拉萨的计划告诉她爸爸的时候，她爸爸说要开着车跟着她，并说，要死一起死啊。
说完，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来西藏之前，也对西藏充满了恐惧，走过一次318之后，并没觉得很危险。她说云南的那些盘山公路比这里危险多了。她是云南人，2月22号从昆明出发，今天是她骑行的第27天。
路上有几个观景点，她并没有心思看，直接推着车向前走。这上坡路推着走比骑容易些。
我有时候走得快些，然后她骑车赶上来，她又继续骑，我又赶上去，就这样，没觉得多累就走了十几公里。
她时时和队友联系，等我们离垭口还有十七公里的时候，她队友离垭口只有十公里了。
我说我们马上就会赶上他们。
到了最后一个观景点，鲁朗林海的观景点，她继续走，我去观景台拍照。等我再追上她的时候，离垭口还有3公里。这个时候，我们都走不动了。
天突然阴了起来。开始下雪了，雪越下越大。大雪纷飞。
我有点慌了，突然想到那些登山运动员遇到雪崩的场景。
我让她搭车尽快到垭口，然后我也不去垭口了，直接搭车回去。
我拦了三四辆车，有两辆车停了下来，但里面都坐满了人，无法再载着她和自行车走。
再想拦车，却一辆车也没有了。
像是被困在了孤岛。
她看我着急，反而不慌了，说，没事。然后拿出手机来拍雪。并问我抽不抽烟。
我不会抽烟。即使会，哪里还有心情抽？
我的手已经冻僵了。
我从来没有冒着生命危险做什么事情。我突然激动起来，这次不如就让我拼一次吧。
我打着伞，使出浑身的力气，继续往前走。
我每过一个转弯，就在那里等一下她，等她转过弯来，我又继续往前走。不就3公里吗，马上就到了。我安慰自己。
等到最后一个转弯，我看到了垭口的经幡和在那里拍照的游客。这个时候又有了力气。
雪虽然更大了，但我心里没有畏惧了。
我看到她更卖力地骑着自行车往上来。我又继续前行，一直走到垭口。
我到了垭口停留了一段时间，到石碑前拍照，给她发微信没有回。等出来的时候没看到她。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看到。
我想不会出了什么事吧。就去问交警。
交警说看到一个骑行的人直接骑下去了。我问了相貌，车子的形状和车子后面的行李包颜色，正是她的。心安了下来。
过了一会我搭车下来了。
山上的大雪让人四顾茫茫，而小镇却夕阳西下，一片温柔乡。
2019-03-19
穿越四季
今天的目的地是东久乡。
早晨还是很冷的，外面地上盖了一层雪。我买了三个粉条萝卜馅的包子、三个茄子馅的包子和一个鸡蛋就出发了。
鲁朗小镇设计的是很不错，很可惜没有什么人。感觉这里的牛都比人多。
今天一天都是下坡路，走起来轻松一些。不过对我而言还是很辛苦，感觉前两天的徒步脚已经烂了，一不小心崴一下还很疼。我并没有搭车的念头。一步一步走下来，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今天遇到了六波人。
最先遇到的是三个磕长头的青海人。我走过去和他们交流，几乎互相听不懂对方的话。我只知道他们要到拉萨去。我把自己的压缩饼干分给他们四袋，每拿出一袋，他们就说，你吃，你吃。
第二波遇到的是四个大爷。他们走路到拉萨去，我没多和他们交流，感觉其中一个大爷的打扮像个老奶奶。
第三波遇到的是从四川甘孜走上来的，五六个人，他们装扮很奇怪，穿的衣服都不同。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说是东久服务站上来的。
第四波是两个骑行的人。其中一个走的丙察察线，他从大理出发；另一个从辽宁出发，说环中国骑行。
那个从辽宁出发的又说了自己几年前徒步川藏线的感受，说那时候每天都有几百人上来，路也没有修好，很有挑战性。而现在商业化了，自驾的多了，路边都是扔的氧气罐。说这个的时候，他露出了鄙视的神情。
我们互道了一路平安就各自上路了。
第五波遇到的是从甘肃来的藏民，六七个人，坐在路边吃东西。几乎全部都是老奶奶，我仔细看，发现里面还有一个小伙子，小伙子旁边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我们交流很困难，我只告诉他们我去波密看桃花。小伙子只是对我笑，我又看他旁边的小姑娘，她也笑了起来。
我发现这笑容很纯粹，笑容里包含着淳朴、天真、可爱和善良，我几乎没在汉族人脸上看到过这么纯粹的笑容。
那几个老奶奶只是奇怪的看着我。我看了看他们吃的东西，是方便面。
最后一波也是两个骑行的。
当得知我一个人徒步时，其中一个人说，这山里有老虎，就在前面。我吃了一惊。然后他又说，是我放的，我放了十几只老虎在山里，专门吃徒步的人。我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然后说，前面也有老虎，专吃骑行的人，他会意地笑了，然后指着车把上绑的五色经幡说，我们不怕，我们是有信仰的人。
这俩小伙子是从甘肃来的。
我说我要到东久乡，他们说马上就快到了。
分别后我继续往前走。
这一段路走的让我感觉像是经历了四季。
早上在鲁朗还下着雪，像是在冬天；走着走着出了太阳，热了起来，雅鲁藏布江的水呼呼地流着，像是进入了夏天；途中还有一段树落了叶，想极了秋天；而另一段路全是银杉，路边桃花开了，正是春天。
这里的山怎么也看不够，我想起了以前有个一起坐火车的人说的一句话，说，春山如美女，夏山如猛将，秋山如高人，冬山如老衲。这里的山都是美女和猛将。
和那两个骑行的人告别后我以为快到了，没想到转过了一个弯还有一个弯，雅鲁藏布江的水像猛兽一样流着，天下起了小雨。
我望见了前面一簇桃花，心情舒畅起来。
我打着伞走，一匹马向我冲来我竟没注意，我一回头，那马跑了，跑到马路的另一边啃起纸箱子来。
2019-03-20
伴随着江水的梦
昨天到东久乡是下午四点。还算早。
东久乡只有两三家客栈，其中最外面的客栈是上一家老板推荐的。
老板在路口还有一家饭店，他就在里面坐着。客栈在山下，离他的饭店还有一段距离。老板要带我先去看看住的地方，让我决定住不住。我走了一天路实在太累，直接说会住，先吃饭。点了一碗蛋炒饭。
老板看起来也是很长时间没和人交流了，我一坐下，他就告诉我他不想在那儿待了，实在太无聊了。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陕西人。当初在这里当兵，觉得在这里开客栈可能挣钱，退役以后就在林芝找了一个藏族老婆，现在老婆孩子都在市区，孩子也上学了，他自己一个人守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
他的客栈专做徒步和骑行的，这两年徒步和骑行的人少了，客栈不赚钱。他就想退出来，但钱投进去容易，拿出来难，没人接手。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我说并不想做客栈。
他的客栈是有七八间屋的大房子，藏式风格的建筑，他说是租的藏民的。每个房子里面有四张床，外面的窗子对着山，没有窗帘，墙上贴着的明星画都过时了。我坐下来觉得非常安静，除了山里传来的声音和江水的水流声。
夜里我听到湍急的水流声，又听到窸窸窣窣下雨的声音。318国道上不时有几辆车经过，车灯通过窗子照到墙上，有影子在墙上移动。这样的时刻，很容易让人思考人生。我心想在这深山里如果夜夜伴着河流水声睡觉，肯定要做梦。
晚上我果然做了三个梦。现在已记不起做了什么梦了。
天亮准备起床的时候，我听到外面还有下雨声。
在客栈老板的餐馆里吃了一碗青菜鸡蛋面。
吃饭的时候，恰好到拉萨朝拜的藏民赶上来了。老板说他们是从上一个叫拉月的村子上来的，大概有十二三公里。我猜想他们早晨五点钟就出发往这里来了。
吃完饭我沿着江一直往下走，途中遇到骑行的人、从四川、安多来的徒步藏民、一个带着老婆徒步的小伙子。他们俩讲话的时候用方言，对我说话的时候用普通话。
下午三点多我到了目的地排龙。这里有个温泉酒店。我泡了一个多小时的温泉。
外面又飘起了小雨，很冷。温泉里却很暖和。
2019-03-21
江水如牛奶
今天的行程只有11公里，所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通麦镇。
昨天住的排龙门巴族乡，我问老板门巴族的人呢，她说都搬到林芝市去了。我又到网上查资料，这样一段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排龙乡”原本是在“拉月曲”右岸深处的“雅鲁藏布江大峡谷”秘境中，全乡人口107户，700人，有门巴族、珞巴族和藏族等民族，其中门巴族有400多人。9个村中只有排龙村靠近G318国道，其余8个村都深隐在高山密林深处，几乎与世隔绝，他们与外界联系的惟一通道就是悬於山腰绝壁之上细如羊肠的“骡马大道”，以及10数座简易的钢索吊桥，几十根看上去细如游丝的溜索。2000年6月，“易贡湖”大溃决，奔泄的洪水造成了G318国道川藏公路排龙段山体严重塌方，泥石流泛滥，十几公裏路基荡然无存，通麦大桥被冲毁，G318国道中断长达3个月之久。
我去查通麦天险，网上资料说没修隧道前，死了好多人。现在修了隧道，好多了。我对要走的路还是感到恐惧。
今天的路我走的格外小心。
很快就到了第一个隧道，帕隆2号隧道，两公里。
一进隧道里，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我带着手电筒往前走，还是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光。对面往拉萨方向去的大卡车和小轿车呜呜地飞奔过去。突然我发现前面有人，在马路对面，我手灯照过去，一看，是藏民。后面的藏民打着手电，前面黑处一个人向我吆喝一声，吓了我一跳。他没打手电，和隧道的黑暗融为一体，这让我感到害怕。
他问我往哪里去。
我说去波密。
然后他们就往前走了，我也往前走，就此分开。
这两公里的隧道，走得我毛骨悚然。
一开始，我还能看到身后的洞口，走了一阵子，我发现到了隧道中间，前面看不到头，黑呼呼的，后面也看不到来时的洞口，偶尔有一两辆车飞过。我头皮发麻，壮着胆子往前走。
没有车经过的时候，我能听到隧道里的流水声，自己走路的脚步声。前方只有我手电筒照着的那一块光明，我一回头，后面一片黑暗，像要把我吞噬。
不要回头。直接往前走。我告诫自己。
20分钟后，我走完了这条两公里的隧道。
往后的隧道就没那么恐惧了。帕隆1号隧道1400米，小老虎嘴隧道400米，飞石崖隧道500米。
过了飞石崖隧道，收到一条微信，以前的一个朋友说她不爱她男朋友了。她觉得以前在她男朋友身上存在的光环现在都消失了，不爱了，就觉得怎么都不合适，很苦恼。半年前她向我倾诉，说她觉得她男朋友不爱她了。
爱，不爱。真是个麻烦事。
她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爱她男朋友了。
我问他既然不爱了，那就从什么时候爱的他开始分析吧。
她说她也不知道。
2019-03-22
驿路桃花
今天走了30公里，沿路可以望见山坡上的桃花，心理上离波密也就越来越近了。
离波密近了，反而觉得没意思了，就好像知道这件事快要结束了，心里很舍不得。
走出通麦镇，很快就入山了。
还是沿着帕隆藏布江走，因为在鲁朗和排龙见到了林海和原始森林般的群山绿树，这次进山反倒不以为意，风景都看过了，再看多了就觉得没意思。
不过今天还是有不一样的感受。
刚开始，天飘起了小雨，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乌鸦也从空中飞过。在藏族人眼里，乌鸦是神鸟。我发现这里特别像热带雨林，树生长在悬崖边上，斜着生长，树上长满苔藓，悬崖下面就是江水，如牛奶一般的颜色。对面山上的青树上萦绕着白色的雾气，或者说是云，走在这条路上，就如同在仙境里走路一样。
快中午的时候，天晴了，竟然出了太阳，空气中有一种燥热。这时候阳光照在山坡上，山坡上发白。
我一抬头，有三条狗同时冲出来向着我叫，都在我走的公路的悬崖峭壁边上，恨不得要冲下来吃了我。其中一个小狗还是冲了下来。我拿出伞来，撑开，吓唬它，它一看我拿出伞就怕了，往后退。我走几步，它跟几步，我一吓唬，它后退。就这样，没多久，它不再跟着我。
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我以为快到目的地索通村了，没想到路过的几处有人烟的地方都不是。我有点急了。
中午的时候我手机坏了，看不了地图，也无法和外界联系，这更让我焦虑。如果我在路上出了事，联系不了外界怎么办？一想到这里，心里还是有点后怕。
有一段路一辆车也没有，我发现山上有个野兽。像是狮子，或者豹子。我走过的时候它一动不动地趴在山崖上，好像是怕我，其实我更怕它。
离索通村还有6公里左右的时候，天突然变了，云层变厚变黑，一股邪风袭来，路边的山上突然滚下石头来，正好滚到我的面前，我以为来泥石流了，也顾不得脚疼，赶紧往前跑。
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我感到孤单。
这个时候对面走来两个小伙子，他们是从甘肃来的，要到拉萨去，他们告诉我前面就有村子。
2019-03-23
看见雪山
昨晚在藏民开的旅馆里住了一晚，很简单的一间屋，木制的，四张床。
我发现门的锁坏了，问老板，她说在屋里用椅子顶上就行了。我想也不会有什么事，就照她说的做了。
一晚上睡得很沉。
早晨早早起来就出发了。
这个时候，沿路全是次第开放的桃花，远处的雪山被早晨的太阳照着，白得刺眼，但非常好看。我边走边拍照。
之前我到拉萨的时候找了一份工作，因为各种不开心，也是机缘巧合，就去做义工了。然后建了一个义工群，没想到义工群壮大了，现在接近三百人了。义工群里有一个姑娘正在和伙伴徒搭318线，我看到她每天的照片，告诉她我也在这条线上，说不准能碰面。
她徒搭的很快，我走得却慢，几天前她还在理塘，昨天晚上说到然乌湖了。
我想今天一定可以遇到。
我们用手机联系。我走了十公里的时候，我问她到哪儿了，她给我发了一个地址，我用手机导航看，她到我这边需要两个多小时。
我一直走，心想搭车并不由自己掌控停车的地方，再加上这边路陡坡多，我说不方便停就直接开过去，不用管我。
再过了两个小时，我问她到哪儿了，她说波密县城。离我只有30公里左右了。
我又沿着热带森林般的道路行走。看着路边的风景。我掏出手机，心想她应该快路过了。这个时候手机果然响了，她说她看到我了，戴着黑帽子，穿着蓝色冲锋衣，米白色裤子。
我问她过去了？
她说刚过去。
感觉有点遗憾。
过了一会儿，我们又用手机聊了起来。
她问我是不是在拉萨生活。
我说元旦过来的。要在这里呆一年。
她说如果她要有一个月假期就好了，会在西藏多呆一段时间。
我问是不是要回去上班。
她说要找工作，在找工作。
我问哪个城市。
她说湖南株洲。
她又问我为何不工作。
我说辞职了。
她说她也是。
我说自己本来打算在拉萨工作的，但还是不想工作，就做义工了。
她说做义工挺好，她之前去柬埔寨做了一个月义工。因为没钱，但又想出国玩。义工呆的时间长，还能体会风土人情。
我继续往前走。
过了一会儿她说她从拉萨回去就要工作了。毕竟要生活。
我说大家都一样。
这边的远望都是雪山，有一个湖，叫古乡湖，现在因为是枯水期，水不多，有一块还是死水。不过，毕竟是春天，湖的颜色很好看。
我沿着平路往前走。
我想，今天走到古乡，明天就到波密了。
到波密之后呢？我又该干点什么？
2019-03-24
徒步之旅结束
昨天在古乡住下了。老板是个河南人。
我办完入住手续，老板说有事要去八一，就留下我一个住店的看着店了。
其实就两间屋，另一间还没收拾，我住的这间有四个架子床，我选了一个住下。
晚上我睡的比较晚，写东西再加上和朋友聊天，躺下的时候十二点了。我想千万别再来什么人，我胆子还是很小的。
就在我刚入睡不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敲门，声音很大，我被惊醒。但不敢应。万一是暴徒呢。
过了一会儿，敲门者见里面没人应，站在门口给老板打电话。门口的住宿的牌子上有老板的电话。我听到那人重复老板的话，不在家。
我以为没事了，老板不在家，也就没办法入住了。没想到老板说屋里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我。
过了一会儿，敲门那人叫来邻居，邻居敲门，说是邻居，我才把门打开。
是四个过路的人。
一对夫妻，另一对像是兄妹。那对夫妻说要住进来，那对兄妹要在车里躺一夜。邻居收他们一人50块，我来住的时候，一个床位是30块。
那对夫妻一起爬上了架子床的上床，两人挤在一张床上。
那个时候凌晨1点多了。
我以为没事了。
没想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来了一个电话，那对夫妻双双下床，匆忙走了。
临走前我问他们出了什么事。
那个男的说，林芝下大雪，如果现在不走，封了山就过不去了。
我顿时感到漂泊在外的人的不容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早晨吃了早饭我继续出发。已经是九点了，这是这几天来出发最晚的一天。
一路上有只小狗一直跟着我走。我以为它要跟着我，考虑要不要把它带到波密去。没想到走了两公里之后，在一个观景台，它跟其他游客纠缠上了。我只好自己走。
接着就到了湿地公园。好像行走在热带雨林里。
离波密还有16公里的时候，我抄了近道，没想到直接到了桃花沟的入口，本来想只看一点桃花，只在外面走走，没想到一下子走了五六公里，几乎把桃花沟的桃花都看过了。
也没觉得什么。那些宣传照倒是修的很漂亮。
桃花近看的时候并不好看。只有一簇簇的生长，群聚在一起才有花海的那种魔力。
桃花沟深处有两个监狱。不知道为什么会把监狱放在这里。
桃花沟里几乎全是背着长镜头相机的游客，老年人居多。问他们问题的时候他们对我并不友好。
我从桃花沟里出来又继续走。
突然想到村上春树有本书叫《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我觉得我也可以写本书，《当我走路的时候，我在做些什么》。
其实当我走路的时候，我什么也做不了，就想着还剩下多少公里，什么时候可以到。有时候看看自己走了半天才走了一公里，还心焦。
这是我走路的第十天，十天来，我经历了色季拉山上的大雪，经历了如原始森林般的雨，经历了春天，也经历了秋天，四季全在林芝到波密这一段路上了。看过鲁朗的林海，我不再想看其他地方的森林。看过西藏的风景，其他的地方都不是风景。
我穿过了黑暗的隧道，走过了飞石的悬崖，看过了如牛奶般的江水，听到了林中鸟儿婉转的歌声，也在路边温泉里放松身体。
我每天坚持走着，刚开始还有搭车的念头，后来我觉得搭车是一种耻辱。
我不停地走，好像走路是一种极光荣的事；我不停地走，觉得自己这样坚持不懈，一定会抵达自己想要的彼岸。
乔布斯说，过程即奖励。我在走路时候的收获，胜过其他。
由此，此次徒步之旅结束。
2019-03-2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