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简书-妖怪来也
图仕墨实在拗不过晴儿,只得答应带她随行。
众人计议已定,看看时辰,由明武先行出发,到西山脚下的车马店提前去措置住店事宜和进山一应器物,侯三则赶去图家照看照看。
这边呢,图仕墨胡乱扒拉了几口冷饭,便陪着晴儿收拾了什物包裹。晴儿又卸掉脂粉装饰,扎起一头青丝,选了套图仕墨的衣衫穿上、找了一顶宽边帽子戴好,转瞬间,竟打扮成了一个俊俏的男人模样。
二人匆匆出了家门,很快便在胡同口雇了辆包车,按照与明武约定好的地点,奔着西山山口处的颐和园方向而去。
图仕墨人困马乏,上了车就睡了过去,等到被晴儿叫醒的时候,睁开朦胧睡眼,看到天色已经擦黑儿,便问晴儿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晴儿说是到了圆明园。
图仕墨再仔细向周围观瞧,只见那道路上实在不清净,竟然车马喧阗、轮声辚辚,眼见着一排排的大车拉着黑乎乎的沉重东西,缓慢地向城内错驶过去。
图仕墨纳闷地随口问道:“这拉的都什么玩意儿?”
晴儿答道:“我瞧半天了,觉得那是圆明园里的石料。”
“圆明园的东西现在都能随便拿了,没人管?”图仕墨故作惊喜道,“要不,咱也下去捡捡漏?”
晴儿叹息道:“哎,生逢乱世,真是什么事儿都有——我在园子里听说过,这都是些巧取豪夺的军阀官商,他们把圆明园拆了卖了都没事儿,是你能比的?还捡漏,你当你是谁?”
图仕墨嘿然道:“你说我下去干嘛,还真当我去捡漏啊,再说了,里边儿石头再好,我也扛不动啊!——你要是让我论吧,还是这大清朝是忒不灵,愣让一帮小洋毛子鬼给抢了个底儿掉,还烧了个精光,真是活该完蛋!咯应劲儿的,光想想都滞气!”
晴儿不屑道:“得了吧你,就你这样儿的浑主儿,还有工夫滞这气?”
图仕墨大义凛然道:“我怎么了我?我告诉你晴儿,等我要成了事,就要打到那些孙子老家去,把咱的东西全他妈给抢回来!”
晴儿笑了:“抢回来干嘛?”
“干嘛?”图仕墨略一思索,“我,我卖钱花!”
“就瞧你这点儿出息吧!”
两人这么不着边际地唱和着,那包车便不知不觉又走一程,来到了颐和园的红墙碧瓦之下。
图仕墨注意到晴儿忽然挺直身子,探头紧盯细看,便道:“这地方倒是没毁,如今也敞开让人进了,咱要不要进去转转,就当是歇歇脚儿?”
晴儿决然道:“不去不去,有要紧事儿要办呢!——这里边儿我也进去过的,那年,有位嫔妃上这儿来养病,我跟着来的。”
图仕墨惊奇道:“咦,小娘子真是真人不露相,见多识广,连这儿你都来过?我还以为那几年你光呆在宫里头给人兑洗脚水呢?”
“去!”晴儿假嗔道,“不是贫嘴的时候,赶紧看着路,别过了地方!”
图仕墨打发包车夫停在离颐和园宫门不远的一座牌楼下面等着。不大一会儿工夫,便和明武如约照了面。
明武轻车熟路,不长的时间已将一切安排停当。
天色将夜,不宜赶路,二人跟着明武来到附近山脚客栈,洗去风尘、填饱肚子后,便一早就寝,不在话下。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三人便启程进山。图仕墨和明武各骑了一匹马,单给晴儿雇了顶二人轿抬着。
一行人初始进山,按图索骥,在那山峪中,走的还是大路。行了将近半日,改走了小路,转过了几弯,道路愈发崎岖难行,人和牲口都已经是前行不易,苦累不堪。
苦累也罢,偏偏找不到了地图上的分岔路。四下里山峦叠嶂,虽不是高绝险奇,却也能轻易地将道路蒙蔽,令人眩晕。地方也是忒偏僻,除了鸟雀欢歌,以及不明生物跳窜的热闹,根本无人经过可以问询。只得暂时停下行程,好歹找了块平整地方歇脚。
图仕墨与明武皱着眉头,将那幅图孟海绘制的树枝地图翻来覆去地琢磨了半天,而后大眼瞪了小眼地递给晴儿。山路枝枝蔓蔓、方向错杂混乱,晴儿也是难以看出个究竟,于是提出了不如原路返回的建议,惹得图仕墨好一番苦恼。
正在踌躇,忽然听得其中一名轿夫现身说法,将那山势、路线辨析得条理分明,真好似徐霞客在世,相见恨晚。三人本没有个准主意,便依那轿夫之言,继续向山峦深处探险。
深山中的景致虽惹人眼球,众人却没有一点儿闲情逸致去观赏。开始还存了热情往前走了一段,再一会儿便硬了头皮。随着路越走越远,天越来越沉,心里的那点儿希望也逐渐湮灭在山中清冷潮湿的空气里,终于无迹可寻。
图仕墨脸上神色尽是沮丧,也无力再咒骂那出了馊主意的轿夫,只是怨恨自己忘了看看黄历,点儿实在是太背。
许是倒霉催的,图仕墨和明武正在辨路,突然发现前方不远处路两侧的山林树盖,都有明显的晃动。
因为明武常常翻山越货,见过这样的阵势,便大概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儿,连忙跟图仕墨道:“看样子有麻烦了,瞅这动静儿,恐怕是遇上了山匪——”
图仕墨急切道:“那还傻戳着?咱赶紧着逃呀!”
明武冷静沉着道:“不行,现在跑已经来不及了,太近,让人追上就是个死。仕墨,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出来的人,我先去会一会!”
图仕墨点头应诺,盯着明武打马向前。
真是不出所料,眨眼间,前路两旁果然窜出十几名拿枪带刀的强人。明武却是不急不躁,冷静观瞧,嘴里不紧不慢吆喝了一声:
“把合着,合吾!”
图仕墨还在后面硬挺着严阵以待,那两个轿夫见有强盗,早吓得魂飞魄散,扔下晴儿的轿子就拼命往回跑。图仕墨朝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这俩怂包!”
晴儿从轿子里下来,战兢兢上了图仕墨的马。二人耳听明武又继续抑扬顿挫地吆喝着什么:
“走遍了天下路,交遍了天下友,祖师爷留下这碗饭,天下你都吃遍,我们吃一线的路儿,你去吃一遍,留下这一条线的饭我们用吧!”
那股山匪闻言,竟然站住了脚,不一时,里面有人也喊了句:“对过儿这位,看不出是哪条道儿上的朋友?”
明武应道:“会友会友,会聚天下朋友!哎!什么人不亲艺亲,一碗饭大家吃。道儿上的朋友,给个面子!”
一阵沉默过后,对面的人又扔一句过来:“你的面子大,咱的面子薄,要走道儿您怎不往那大路上靠?”
明武接言喊道:“在下有一趟小活儿,专门往这山里靠!朋友,上有天罗,下有地网,条子戮,青子青,谁也不白饶!大家可别破了盘,开了鞭,改日还怎么请朋友搬会山儿,啃个牙淋?”
图仕墨和晴儿将明武的话听得是莫名其妙,如坠云雾,心里头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然而结果却出人意表,眼见着对面的山匪头头将手向后一挥,十几个人眨眼间便隐没得无影无踪,竟像是从未出现过。
明武遂引马回来,对着图仕墨道:“好歹混过去了,咱们快走!”
三人无言,大着胆子小心翼翼穿过了那道方才山匪出没过的峪口,竟然也平安无事。
图仕墨已将明武视为神人,嗔目结舌地说道:“明武——不是,明爷,您真有本事,这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瓢崴!您到底哪儿学的这些黑段子?”
明武答道:“这都是走镖的行话,以前跟那些押货喊镖的学来的,刚才我假装是那大镖局会友的,人家才给的面子!纯粹运气好,差不点儿就崴泥了!”
图仕墨在马上向明武拜倒:“明爷,您搭救了我和晴儿的性命,真是大恩不言谢,还请收了我这个徒弟,多多赐教,好让我也有一技傍身啊!”
明武被他一下逗乐了,有一句没一句地教起图仕墨说刚才的黑话。晴儿看着这两人遗忘了所处境地,浑然不觉,竟说说笑笑起来,连忙提醒道:“天都快黑了,你们也不看看路,咱这到底是上哪儿呀?”
晴儿说的什么,图仕墨根本没着耳朵听,一心觉得镖行黑话趣味无穷,自己也聪明无比,已然学有小成,竟不知天高地厚地脱口而出道:“呆会儿要是再碰上这样儿的,明爷,您就边儿歇着,我上!”
明武忙解释道:“刚才这是一帮懂行的,要是遇上那种混不吝的饿虎,就算你说破了大天,也没鸟儿用!”
晴儿赶忙骂道:“仕墨,抽你的嘴,赶紧把那不吉利的话收回去!”
图仕墨不在意道:“没事儿没事儿,哪儿能那么寸?”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行路说话间,狭窄的山路上猛然跳出两条黑影,摆弄着手里的两把大刀片子,虎视眈眈地立在当场。
晴儿唬得一声惊叫,把身子使劲蜷缩在图仕墨怀里,怨恨地说:“瞅瞅吧,你这张乌鸦嘴!”
图仕墨也惊道:“哎呦,这山里的土匪今儿个是炸了窝了吧?——等等,那什么来着,对了,哎我说!这道儿上的朋友!走遍了天下路,交遍了天下友,这碗饭——”
图仕墨话音未落,那两条黑影却二话不说,只顾欺身向前。那头里一个离得近的,已然举着刀朝着明武就作势招呼过去,刀身在空中闪烁起一道粼粼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