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也嬉笑怒骂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迎新班2月份主题作业。

新年里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就是申请加入了简书的迎新班。迎新班的公告里,藏着二月份的作业——写“年”。我翻出了毛不易去年春晚唱那首歌的歌词,读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知道该写什么。一天又一天过去了,我又翻出自己一月底写的《我们的小年夜》,想着是不是可以偷懒,在上面修修补补一下?但是这是一份没人逼迫我完成的作业,我又何必有这种应付的想法?可是快一周了,我还是没有写出一个字来。

天气从立春的晴朗逐渐靠近了雨水的阴雨,元宵节来了,顶风冒雨地如期而至,我没有兑现晚上一起出去看灯的许诺,却在无意中刷到了正在小岛城中心举行的闹元宵活动,我把直播投屏到大电视上,内心自我安慰着:“外面的街景大概率也就是这样张灯结彩,红色和金色灯笼互相映衬着吧……”而在小岛那条我们所熟悉的步行街上,街的中央有行街的队伍,各种传统元素整成方阵一一展示,街的两侧是元宵集市,屏幕里人头攒动,大家都接踵而来,把一直被传日渐冷落的八一路挤得满满当当……我妈看得认真,更是火眼金睛,在镜头扫过的人群里,竟认出了她的两老同学,一下子乐开了花,一脸满足的样子;果儿也看得投入,看到集市上土布制作的玩偶,很是欢喜,说一定要拥有一个……我们没有去寒风里与人群摩肩擦踵,没有在城市最拥堵的高峰时段在车河里搁浅等待,但是身边老的小的都笑得灿烂。

我找到了我想要写的“年”,那是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

小时候过年,只知道傻乐。因为亲戚们来了,好吃的多了,烟花灿烂,那几天不用写作业,即便犯一些小错误,也是被无限包容的。于是,小小的我始终不理解,妈妈为什么每到过年都要愁闷几天,手上忙不停的家务活,嘴里唠叨不完的话语。有时候好奇,我竖起耳朵,听她们的“辩论”。

妈妈说:“这块牛肉今天吃掉吧。”外婆说:“不,明天再说。娘舅他们明天回不回来还不一定。”妈妈说:“那我们自己不用吃吗?小囡都等好几天了。”外婆说:“再忍一忍吧。”然后转头对着我说:“牛肉等小舅舅和姐姐来了一起吃啊。”我只顾着玩,随口应和“好的”。可是等到吃饭时没见到牛肉,很是失望。那时候一年才吃一次牛肉,大家都来了,那盘肉也是放在亲戚的面前。不过,妈妈切肉时,会提前投喂我一片两片,或者在夜晚,我自己跑去厨房,都不用开灯,熟门熟路地翻菜橱里的剩菜,在黑暗里偷偷吃一片。

外婆又说:“再去买些蔬菜吧,多囤些,姐姐他们都爱吃的。”妈妈回应:“那他们自己可以带些来啊。我一天跑十八趟菜场啊。洗这么多菜,我的冻疮还能好嘛?”那时候一到冬天,妈妈就会满手冻疮,有些会溃烂,她用金霉素眼药膏涂抹杀菌,拿旧手帕包裹起来,再戴上医生朋友帮她拿来的一次性橡胶手套,她就能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菜洗鱼,洗上很久。外婆不说话,我偷看到她表情为难,嘴里开始低声嘀咕:“总归是来我这里,总归是我要做好准备的。我又不能让她买来。”妈妈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一脸严肃地做完手上的事情,赶在闭市前,又跑去了菜场。

后来搬去了公房,餐桌上有一个大转盘,抡一下,一桌子菜可以转上一个大圈子。外婆依然忙碌地手执转盘,每一个菜都要招呼每一位亲戚吃上。而阳台上的一个角落里,依然会囤满蔬菜。

大家一起吃饭时,总有一位忙碌的人继续在厨房里准备热菜。这个人通常是妈妈,偶尔会换成姨妈或是姨夫。那时候还未懂事的我,也只是傻呵呵地埋头吃,只会为了菜没有停留在我面前而小不乐意,却没有想起给妈妈留出一些菜来,甚至连妈妈的座位也是最后才腾出来,在我身边挪出一个空间来,放上一张方凳子。忙碌的人儿坐定下来,手握着筷子,不知道该伸向哪里。

等到亲戚们要返回市区了。妈妈一早冒着寒冷,去排队帮他们买船票了,回来后还要打包切好的年糕、炸好的熏鱼、一切他们需要带走的东西,然后等出发时间到了,她又去路口叫来人力三轮车,让亲戚们坐三轮车去码头。在没有三轮车之前,她就推着舅公那辆28寸自行车,把东西都绑在车后座上,送他们去码头,然后再推着空车回来。

“曲终人散”之后。外婆总结着此次过年接待亲戚们的遗憾不足之处,缺了这个少了那个,怠慢了这个忽略了那个。这时候,往往就会有一场固定在冬末春初,独一无二的暴风雨降临到我们家。小时候,我在心里责怪妈妈,又要破坏气氛了,就如外婆说的:“事情都做完了,又有啥委屈不称心的,要斤斤计较?”长大后,我才明白,妈妈不是计较,她让几乎所有人心满意足,唯独忘了她自己,如今这屋子里只有自己的母亲和孩子,什么情绪还需要掩藏呢?而外婆也不是偏心,她也只是想让每个人都满意,唯独忽略了自己的小女儿。

这样的年,有好多好多个。忙碌不堪之后,热闹像过山车的顶峰一样瞬间滑过,在那些吃喝玩乐的嘻笑声里,我也总能发现妈妈偶尔在皱眉,有时在叹气,忍不住时有几句埋怨。她的对面,是责备她坏了气氛的话语。哦,对!妈妈不是小孩,小孩才不会伪装,小孩才被无限包容。可是,这年里的日头也不都是准时升起,有时也有风雨也有雪啊。

我已不惑之年。这些年来,妈妈渐渐把过年忙碌的重任转交给了我和李师傅。我们一开始是选择性逃避的,后来积极参与一些事情,越来越有信心后,这两年主动承担起了全部。这是份先苦后甜的任务。

情况比我小时候好很多,我们的聚会人员没有“外人”,所以基本上像随常一样对待。现在的购物渠道也多种多样,物品也不再稀有短缺。然而,如此简单,我也会有感觉到“憋屈”的瞬间,也总怕委屈了谁。这种微妙的心情确实不可言说。可能妈妈有“过来人”的体验,总是在明里暗里鼓励我,给我加油,几乎肯定我的所有安排,也肯定李师傅的体力付出。

今年的年夜饭,为了照顾公公婆婆的腿脚,我们把荤菜都准备好,分装在保温可加热的餐盒里,带去婆婆家;我们等李师傅完成了两个蔬菜热炒后,再开席,一起举杯迎新春。李师傅边吃,边忙着给大家盛盆菜里的食材,我坐在长方形餐桌的一头,若是有夹不到的菜,就端着盘子起立,或者索性走过去夹,再也不用傻等着转盘转到面前了。这顿年夜饭,既承载着除旧迎新的巨大深意,又只是我们七个最熟悉的家人的家常便饭。

我看到老人们脸上的笑容,也看到孩子的成长懂事,更为自己的成熟欣慰。算是心满意足了。

都说过完元宵节,年就过完了。我的作业也在此刻完成了。现在的心情,和小时候在黑暗中吃到一片酱牛肉时一样,满足和快乐。

年是仪式,是怪兽,是起点,是各种人们赋予它的意义。而年,是日子,阴晴圆缺,日晒雨淋,风吹雨打,一样不缺,嬉笑怒骂,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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