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多月前的清晨。
窗外的天色渐渐破晓,刘梓珊伸手抚摸刚刚苏醒的爱人。她想再来一次,今天一睁眼她就在想这事。
“喂,等等...”男人还有点昏昏欲睡,可她并不在意。此时她柔软温暖的右手已经来到男人的腹部,紧接着她缓缓起身,捋了捋棕色的刘海发梢,将小巧玲珑的脑袋伏下...她只想让床上的男人知道自己有多爱他。
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极乐中,刘梓珊粉色指甲嵌入了男人的胸膛,感触着对方的痛苦与欢愉。两人的身体也都因为到达顶峰而变得僵直。
她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听见小区内有垃圾车在作业。她翻身下床时,男人的手还在她背上抚摸流连。
“你最好在梓晨起床前就走。”
“为什么?我看他挺喜欢我在这里的。”
“好啦,你起来吧。”
“那你答应我,你们俩要搬到我那里住。”
刘梓珊把衬衫扔到他头上,转身消失在了浴室里,而男人则微笑着躺倒在枕头上...
早晨十点半。
加亚市上方的天空就像一块由乌云组成的天花板,又低又矮。大雨倾盘而下。黄思若心神不宁地在别墅里来回踱步。
门铃响了。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站在门前。他的头发湿漉漉的,穿着深蓝牛仔裤、红色短袖T恤和格子上衣。
他紧紧抱着一个双肩背包,身体略微前倾。
“小朋友,你找谁?”黄思若温柔地问。
他把头歪向一侧,皱着眉头。
“这里是李牧叔叔的家吗?”
“没错。”
“我叫刘梓晨。”
“先进来吧,梓晨。”
男孩跟着黄思若穿过门廊走进客厅。
“随便坐一会儿,我先去给你拿条干毛巾。”黄思若心疼的说,“你看你,全身都淋湿了呢。”
“谢谢您,阿姨。”男孩微笑着说,“李牧叔叔不在家吗?”
“他...他有些事需要处理,”黄思若在卫生间隔空喊道,“所以这几天都不在家。”
“额...”客厅传来男孩失望的声音。
“快用毛巾擦一擦,要不然小孩子会很容易感冒。”黄思若来到男孩身边,仔细打量着对方。她晓得一个陌生的小男孩冒着狂风暴雨突然来找李牧,事情绝对不会简单,甚至她一度产生了李牧有私生子的想法。
男孩简单地擦拭了头发,从沙发上慢慢起身,低着头吞吞吐吐地说:“阿姨,那就不麻烦您了,我还要去上学。”
“没事的,梓晨,有什么话,你同样可以跟阿姨说。”黄思若安慰道。
男孩站直身子,把双肩背包抱得更紧了。“李牧叔叔跟我姐姐说过话。她跳下去的时候,他在现场。”
男孩的话像一盘跌落的玻璃杯般打破了沉寂。黄思若瞬间联想到了电视新闻中播报的那名跳桥自杀的女子。没错,他们长得很像,无论是脸型还是深色的眉毛。
“你是怎么知道的?”
“警察叔叔还有社区的阿姨都说我姐姐已经死了,”男孩说,“但我不相信,所以他们给了我李牧叔叔家的地址。”
“你是怎么来的?”
“坐车。”
男孩的语气让这件事听上去平淡无奇,但这件事本不该发生。悲伤的弟弟不该出现在李牧家门前。警方应该耐心回答男孩的所有问题,并为他提供心理辅导。他们应该找一个家庭成员来照顾他。黄思若内心莫名升起一股怒气,为社会的冷漠,也因男孩的可悲。
“我姐姐不可能...她不会...不会那样做。”
绝望在他喉咙里颤抖。
“你姐姐叫什么?”黄思若问。
“刘梓珊。”
“你想喝杯奶茶吗?梓晨?”
他点点头。黄思若快速来到厨房,她把水壶装满水,摆好杯子,让自己有时间思考该说什么。
“你之前住在哪里?”黄思若问。
“高新区火车北站附近。”
“现在呢?”
“还是在那,只不过社区阿姨在临时照看我。”
“她知道你在这儿吗?”
男孩没有回答。他肩膀弯曲,身体缩得更紧了。黄思若在他对面坐下,确保跟他眼神接触。
“我想确切地知道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男孩一股脑儿把经过说了出来。三、四天前的晚上警察询问了他。第二天早晨,一名社工给他做了心理辅导。之后另一名社工负责临时照看他。今天当社工把他送到学校门口离开后,他便偷偷溜了出来。他先是乘坐54路公交车来到铁路局,然后搭乘地铁1号线在科学院下车,最后步行两公里找到了崇尚社区。这一路花了一个多小时。
“你父母呢?”
男孩耸耸肩。黄思若瞬间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无比白痴的问题,变得面红耳赤。
“对不起...”黄思若心情沉重地说。
“阿姨,他们只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姐姐告诉我的。”刘梓晨眨了眨眼睛,面带微笑。
“我需要给照顾你的社区阿姨,又或者学校打电话。”
“我不回去。”男孩的声音突然变得强硬起来,让黄思若大吃一惊。
“我们必须告诉他们你在哪里。”
“为什么?他们不在乎。我十四岁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男孩的反抗带着童年无父母陪同而促成的坚强、自立和愤怒。他为什么来这里?想让李牧做什么?
“那个跳桥自杀的人,不是我姐,”刘梓晨说,“我姐恐高,我是说真的恐高。”
“你最后一次跟她说话是什么时候?”
“你怎么跟警察一样,他们早就问过我了。”
“那有没有警察不知道的事,可以告诉阿姨?”
男孩盯着奶茶杯,仿佛想要抿一口。“我姐离开家的那天,我们吵了一架。”
“为了什么?”
“这个不重要。”
“那也可以告诉我,阿姨保证绝对会保守秘密。”
男孩犹豫了,摇摇头。他眼神中的悲伤透露了故事的一半。他跟他姐姐说的最后的话语充满了愤怒。他想把话收回或是重新来过。
“我只是不喜欢那个男人,”刘梓晨拿起奶茶杯喝了几口,“姐姐跟他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黄思若顿了顿,她听懂了男孩言语间所要表达的意思——姐姐在跟一个男人交往,但对方并没有得到他的认可。
“多一个人一起照顾你,不是很好吗?”她试着探寻男孩内心深处的症结,“只要姐姐跟他两情相悦,相互深爱彼此。”
“不行,”刘梓晨暴躁地说,“我的姐姐只能由我照顾,我不允许任何人故意接近她,继而间接地伤害她...”
“那个男人伤害了你姐姐吗?”黄思若满脸疑惑。她搞不懂一个十四岁的小男孩说出的话会如此苦涩难懂,或许他太过于早熟。
刘梓晨倾身向前,一脸邪魅。“没有,他对姐姐很好,对我也很好。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
“额...那你为什么会讨厌他?”黄思若惊讶地问。
刘梓晨闭上双眼。
“如果一个男人的出现,让从小跟你相依为命姐姐逐渐疏离了你,你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他冷冰冰地说,“有没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所以我不是讨厌那个男人,而是恨他,恨他从我手里夺走了姐姐。”
黄思若细思极恐,变得瞠目结舌。
“梓晨,你...”她紧张不安地说,但话到嘴边,又感到口干舌燥。黄思若很清楚男孩早年的悲苦经历让他变得过于敏感,他对姐姐的爱也开始自私,直至发酵产生畸变。
刘梓晨睁开眼睛,虹膜上下两端出现两道细长眼白。他垂下头,像强迫症并发了一般浸咬着小手指上的肉刺。
“但这并不是我最恨他的原因,而是...”
“什么?”黄思若急不可耐地问。
“我曾经见过男人跟另一个女人待在一起,只是我没有告诉姐姐。”刘梓晨低声说,“尽管我不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但他们更像一路人。”
“你指?”
“有钱人,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门当户对。”刘梓晨暗讽道,“试问一个有钱人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跟我们这种贫困家庭一直待在一起。等他新鲜感过了,又或者玩腻了,早晚会沉默离开。”
这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子能够说出的话,黄思若感到异常可怖。
“我很抱歉...”她心不在焉地说。
“阿姨,这并不是你的错,”刘梓晨淡漠地说,“只是每个人的命运不同而已,但我从不信命,所以自始至终我不相信姐姐会死,会自杀,会抛下我...”
男孩彻底绷不住了,还没有说完,便发出一阵长久而连续的啜泣声。
黄思若紧紧地抱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胸口。“没事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好。”
尽管黄思若拼命挽留,但男孩坚持冒着狂风暴雨离开了。看着他弱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黄思若希望能带走他的痛苦,能够告诉他,不会一直这样心痛,或许有一天他会忘记这种感受。只是她不想打碎男孩唯一的希望,因为男孩临走前告诉她,等李牧叔叔回来,他还会来一趟,但此时那个叫“李牧”的男人还在该死的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