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人群,拥挤着穿过干涸的河流,在鳞次栉比的老城里鸟兽状散,机敏的摊贩骑上三轮,鱼贯而出。沉寂了一整天的胡同巷子活了过来,到处是寒暄和嬉笑的热闹,寒暄和嬉笑的热闹到处都是。
可我知道,你没有。
我趴在邮电大厦8楼的窗户边看着你,被人流席卷着,路过你最讨厌的十字路口,你低着头急步离开,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街角,你知道的,永远书店永远歇业,明朝唱片店早已没有明朝。
横跨在护城河上的拱桥,斑驳老迈,奄奄一息。你随着他们过了桥,又折返回来。稀稀落落经过的学生,你坐在栏杆上朝他们微笑,通常是没有人理你的,你知道的,你是一名无关紧要的音乐老师,你还兼职教无关紧要的体育,历史,地理和思想品德。
风扬起你垂到腰际的长发,林立在河滩,灰色的烟囱,又开始吐,浓白色的烟,刺鼻的气味使你蹙眉,橘红色的太阳,映照着满城的钢筋铁骨,暖洋洋的,可它们不会笑,黑魆魆的嘴脸,像压抑着嘶吼的巨兽,愁容满面。
夜幕降临后,你挨着昏黄的路灯躺着,自顾自唱悲戚的歌,哀恸的曲调使我想起家乡,停留,和死亡。你却仰起头疯了一样狞笑。
那些在你头顶盘旋着悲鸣的怪鸟,一只一只重重摔落在地面。它们的尸体迅速腐烂,又缓缓站起身来,挣扎着,扭曲着身体嚎哭,最后变成了你所有学生的样子。
他们围着你唱先锋队队歌,嗓音清脆动听,欢声笑语,恍若隔世。
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终于瞄准了宛如萤火的灯。
扣下扳机的瞬间,他们停止了该死的吟唱。他们凄厉地尖叫着,褪下白蓝色的校服,彻底变回了一只丑陋的黑鸟。
它腾地而起,扑闪了几下翅膀,瞬间分裂成无数的怪鸟,搅在一团,头也不回地飞了出去。
我在邮电大厦八楼的窗户边,看着你,瞄准镜里能看清你蹙眉,额头的一道皱纹。
我听见我的窗户玻璃炸碎的声音。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凌晨两点半了,偌大的网吧冷冷清清只剩我一人。
我翻了口袋,没找到烟,长舒了一口气,退出了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