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纱帘时,我总疑心听见了缝纫机的低语。
咔嗒咔嗒的声响漫过窗台,把七点钟的露珠缀成银线,在茉莉花瓣上绣出透明的诗句。
昨夜残留在玻璃上的雨痕,此刻正被阳光拆解成金丝,游走于瓦楞间编织光的经纬。
窗外的梧桐在风里翻动叶册,每片叶脉都是时光篆刻的信笺。
树影投在院墙斑驳处,恍若老裁缝颤抖的手,将褪色的记忆拼贴成补丁。
麻雀衔来紫藤的落英,跌进晾衣绳上飘摇的白衬衫口袋,像枚被遗忘的紫色纽扣。
暮色洇湿天际时,云絮被风揉成绒线团。
晾晒的床单鼓起白帆,褶皱里藏着海盐味的叹息。
楼下阿婆踩着缝纫机,针脚追赶着新闻联播的片尾曲,将暮色与晨曦缝合在布匹的褶皱里。
线轴转动的阴影爬上墙壁,织就半帘幽梦。
雨水总在子夜穿针,将满城灯火缝进雾的绸缎。
檐角垂落的银丝穿过我的窗棂,在稿纸上绣出潮湿的韵脚。
墨迹在潮湿中晕开,像滴落在棉布上的蓝染料,沿着往事纹路静静蔓延。
街灯在雨帘后恍惚如烛,为守夜人缝补着破碎的光阴。
我收集四季遗落的线头——春樱别在襟前的粉絮,夏蝉遗落的薄翼,秋枫烧红的丝络,冬雪纺就的素绢。
它们在我的檀木匣里缠绕成斑斓的茧,某天会破出带翅膀的时光。
而此刻风正翻动日历,像掀开一匹匹未裁剪的月光。
缝纫机依然在记忆深处转动,将晨昏缝成环形的河。
我们皆是河面漂浮的银针,刺破光阴的绸缎,又在身后留下细密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