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隔着昆明市殡仪馆厚厚的玻璃看见从3号拣灰房里推出的细碎的骨头片时,心里陡然一惊:这就是死者?这就是人?这与牛羊何异?一阵阵心悸。死者的亲属或呜呜悲泣,或放声恸号。对,这就是人,是他们的亲人。哀声不绝,有泪欲滴。
之前,在遗体告别仪式上,庄严肃穆的灵堂里,哀乐声声,吊唁者垂手静立、鞠躬、绕灵,仪式令人同感悲戚,令人庄重。人们通过仪式表达对逝者的哀悼,对生命的尊重。逝者躺在环绕的鲜花中,平静如土,脸色如土。亲属哭灵,有一句“我呢高(我的哥),我呢高,你筛(是)睡几(起)不醒啊,我们筛(是)喊也喊不醒啊。”悲恸无助,惹人落泪。此时,不论是非,死者为大。灵堂正中央黑纸白字:“某某一路走好”。身后之事我未知,然人生在世,走好不易。帕斯卡尔说人是一根有思想的芦苇。芦苇,言生命脆弱。因其脆弱,故而易逝。佛家又云,人生多苦。世事无常,万相皆空,人心不宁,诸苦并陈。综两家而言之,窃以为:人生是一场无能为力的告白。教师对某些学生的摇头,公务员对某些烂相的愤恨,医生对绝症的无奈,暗恋者对爱情的沉默……那些我们自认为有能为之的事情,只不过是对脆弱生命的一种安慰,只不过是对无能为力的一种消解。
在设计规整,青松摇翠的公墓园里,那一排排静立的墓碑,那一朵朵祭奠的鲜花,正是人对死亡的无能为力的见证。清幽的风铃声传来,远处笼罩在淡淡烟尘里的城市,一些高楼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一如六月波光跃动的湖水。蓦然想起海子的诗句“活在这珍贵的人间/阳光强烈/水波温柔”“活在这珍贵的人间/泥土高溅/扑打面颊”。海子写诗,无能为力的抒发热情,赞颂生命。他先后爱过四个女人,深入骨髓,最后都离他而去,远走他方。他把她们写进诗里,把他的爱情写进诗里,写成无能为力的永久的悲伤与沉默。
松风渐起,终归又想起你,你巧妙而礼貌的说话和回避,明媚如春,清朗如秋,把目光抛向遥不可及地方。
2016.11.11 于昆明
文 图/登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