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豆南山下

一百多天了,从一开始每天重复着同一个梦,梦见你醒来。到偶尔你才会来到我梦里,依然是你躺着,我小心翼翼的照顾。我知道有些痛苦是人生必经的过程,必须学着接受,但是原谅我现在,还是没办法听到关于你的事情,看我以前给你拍的照片,拉开你的微信,和你的聊天记录,你爱听的歌,你写的笔记,你看的书,你的手机…凡是关于你的一切,我接触到都还是只会哭。最后的那段日子,我几乎不敢踏进你的房间看你,因为看到你就会哭,如果可以,我希望所有的折磨都让我来承受。上次经过市一,往事历历在目,从一开始,充满希望,到一次次的检查,确认,检查,确认,到最终的绝望。面对医生,泣不成声。坐在长长的走廊,都不敢进病房看你。此生最大的勇气,就是面对你。你走以后,大哥对我说,你之所以那么偏爱我,是因为小时候我出生你不在身边,我差点没保下来,你愧疚。恃宠而骄,是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那么多的不理解,任性妄为,自责到死。这些事情要到你离开才明白,也是一种代价。

每每想你偷偷哭泣,我都尽量安慰自己,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却发现,时间越长,记忆越深刻,想到小时候带我去动物园,想到小学升中辅导我的奥数,让我顺利考上市里最好的中学,想到你第一次送我去上学,头也不回的背影,想到每次生病你给我吃药打针熬药,想到工作以后每天给我煮早餐,也会想到我每次跟你斗嘴,大声斥责,每次语气里的不耐烦。你极度细腻和操心,所以我们都健康成长,但你却加速老去,因为都是做子女的,在消耗着你的生命。

在你身上,影响我最深的,是善良。记得小时候村子里,有个拾荒老人,人人看到他都会看不起他,老人给他取难听的绰号,就连小孩也跟着取笑他,我也跟着取笑,你教训我从此以后不许这样。每次家里的废品都留给他,还会给他家里的点心吃。还有一次,有人跟你讨钱,就是那种说被人骗了没钱回家的那种,你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他就留了两块钱坐公车,我一听就觉得是骗子,而你却说,不管是不是骗子,我希望我这样做,将来我的孩子在外遇到困难,也有人愿意帮助他。还有很多很多这样的事情,有时候甚至觉得你善良的受人欺负,但你总是笑笑说没关系。一生善良,清贫,淡泊,爱诗爱词爱学习,但也是固执的小老头。你最爱的诗是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你曾说,我们几姐妹就是你种在南山下的那些豆,当时觉得你这个形容既贴切又可爱,对于子女,你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父亲!在谁嘴里说出来,都说你是一个好人,也是我们的骄傲!

往事太多太多,所以无法自拔,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有空麻烦来我梦里,爸爸,我很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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