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机放在低台上,头朝向里屋,窗户紧闭像是牢笼。四个人围坐着高脚桌,来回搓打麻将,表情夸张到狰狞,仿佛怀有仇怨,却又个个情绪高涨,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给人即将炸裂的感觉。都叼着烟,雾气很大,聚在一起慢慢往外溢,有层次的那种,很呛人鼻。
那个男人的声音混杂其中,大多是兄弟义气之类,家搬过几次,从钢筋水泥到砖瓦平房,被人拿刀砍过,身上仍留着开口的疤,妻子也连夜跑了,甚至什么也没带走,男人坐在床上,这次没有抽烟,没有开口说话,平时说的话太多,关键时候却闭了嘴,只死死盯住比木板稍厚的门,听见“咚”地一声,他知道人已经离开,泪水不自主地流下来,伸手擦掉,猛地给自己抽上几个耳光,侧躺着,透过细缝,外面的月亮缺了角,不像十五的圆,或许也是美的。
“我真的受够了这种生活,你理解我吗?你根本不懂,白天我不敢出门,白天是黑的,街上的车和人都在瞪着我,亮起绿油油的光,像看猎物的眼神,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我爱你,那是曾经的你啊!”女人在晚饭莫名其妙的吐出一连串话,刚洗的头发没吹,披在身上。
“要不……你喝点酒,醉一觉,明天就好了”,他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又很清楚,倒了一杯酒递给女人,女人低下头没接,埋在黑色里看不见表情,他挠了挠脖子,自顾自喝着,普希趴在他脚边,缩成团球,看着墙壁,黑的,白的,咬了咬他的鞋,被他一脚踹开,躲在旁边舔拭,低声汪了几声,耷拉下耳朵。
趁女人去房间,他摇摇头,叠好必备的东西,身份证,一沓钱,以及几盒胃药,女人一到冷天就胃痛,还有暖宝片,都偷偷塞进门口挂的大衣的口袋里。
那一个夜晚很长,他连着做了好多个梦,那个女人没走,没有仇家上门找麻烦,两个人陪着孩子玩沙,夕阳很美,公园的长椅还有温度,隔壁的人介绍了正经的工作,工资很丰厚,所有人都会慢慢快乐,苦不再苦。
早晨的普希依旧是蜷缩在原地,他叹了口气,俯下身子抱起,它轻微颤抖着,作为一只标准的二哈,本能地感受到恐惧,昨天的风很大,电视也没关,李逵一斧子劈死了老虎,满地都是血,树上,叶上,李逵衣服上都沾着。他理了理普希的毛发,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从宠物店到临望街道,一直牵着手,他问女人累吗,女人看着他笑,眼睛眯得像极了大话西游里的紫霞仙子,别人都这样说,他听不懂,幸好也知道是夸奖。
牌友时而问起那个女人,他总是用话搪塞过去,说去旅游或是回娘家,尽管女人是个孤儿,他不想丢了面子。他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窝着,来的人越来越少,所谓的兄弟在赢不到钱后都一哄而散,房间里只剩下他,和一条狗,生活开始草草应对,早晚只有两餐,门外的垃圾还没倒,里面放满了女人的照片,他又偷偷找了出来,仿佛人生是那么虚无,除了基本需求,就像摊烂泥,不喝酒却能醉得稀里哗啦。
房租还没到期,他刮了胡子,洗了个澡,把门上了锁,带着普希,一人一狗在路上走着,家里的东西都留给房东,他希望是个惊喜,毕竟房东先生是个足够和善的人。
他还没决定去哪,路很远,只顾着向前,没有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