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言蹊

                 （一）

我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看着猛喝矿泉水的童晓，午后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乌黑的头发上落下了一层金黄的光晕，让整个人都显得熠熠生辉起来，长长的睫毛洒下细碎的阴影，却好像因为什么情绪在微微抖动，眉头紧皱，像是在控诉什么。

  “好啦，消消气。”我摆摆手，笑她。

  “我哪里生气了”，她一脸嫌弃的看着我，“啧啧，沈言蹊，你幸灾乐祸啊！”

  “我可没有，你说你，每天下午非得在我面前演这么一出，弄得我不看都不好意思了”，我越说越得瑟。

童晓瞪我：“哼，强词夺理。要不是顾炎那个王八蛋每天给我造谣，没事找事，我才懒得理他。”

说到顾炎，估计所有人都会叹服于他强大的逻辑思维，作为本班班长，他不仅是个高能名嘴，而且往往用词犀利，一招致命，和他说理，简直是自讨苦吃，放眼望去，也就童晓了。

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两人一说话就是剑张拔弩。对了，还有一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炎把矛头指向了童晓和林泽，说是林泽和童晓互相对彼此有意，而且他还扯着嗓子到处宣扬。林泽这小子也不阻止，眼看着谣言愈演愈烈。

简直是无中生有，这是童晓说的。

她曾在早读课中，挑了人最多的走廊大声抗议：“谁有意呵，我和林泽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惹得周围的同学都看过来。

我赶紧拉着她往教室走。

我知道她在那条走廊这么大声否认是为了什么。

我敲她脑袋，摆出大姐姐的模样说道：“你怎么那么傻，全世界都看出来了，林泽为什么不否认，分明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在我看来很简单的事情，她却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消息一样，脸上一个大写的震惊，“妈呀，怎么可能，言蹊，开玩笑开过了啊。”

我撇撇嘴：“你早晚会信我说的。”

或许我的言语间太过笃定，童晓什么都没有说。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自信的孩子，到现在也是。

从小学到初中，在班里就像是一个小透明，就连和异性说句话都会脸红，赶紧把头低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可是就在初三的时候，从来都不好好学习的我，突然之间发奋努力，考上了我们那儿最好的高中。此后，这段我曾经奋斗的历史，成为了我引以为傲的地方。或许是做了一件在我看来了不起的事情，我竟变得比以前活泼开朗了。

    童晓，这个在我的初中生涯就出现的孩子，我从来没有想到我们会成为惺惺相惜的挚友，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

  初中的时候，我是个内向且胸无大志的孩子，在班里混日子，每天上课不是看小说就是睡大觉，课堂上被老师点名叫起来回答问题，恨不得把课桌看穿都憋不出一句话来。我知道，班主任一点也不喜欢我，记得开完家长会，她很生气，因为有的家长没有来，我当时得意洋洋，因为我爸爸并未缺席。后来，学校统计家长未到学生人数，我的名字意外的出现在了通报批评栏上，因为所有到的家长都会给孩子留一封信，所以我带着它去找班主任，证明我的无辜，她却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你回去吧。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眼里那让我全身打颤的冷意。

  童晓和我不同，她是老师的宠儿，活泼开朗，成绩优异。那个时候，我看着她侧着头给同学讲题，她扎着高高的马尾辫，白皙的皮肤像易碎的瓷娃娃，整个人自信灵动的不得了。

   那时，我是羡慕着童晓的。她仿佛是天上的白云，而我则是地上的泥巴。

   高一结束分班，我意外的被分进了童晓所在的重点班。

   童晓是有心事的，和她重逢后不久，我就看了出来。她老是看着隔壁班发呆，带着我从隔壁班教室门口走来走去，或者课间的时候，站在那条走廊大声说话。这些细微的举动，全是少女不敢言明的情感。

童晓侧着头，盯着我看了好长时间，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言蹊，我能相信你吗？”这个单纯到近乎让人不忍心触碰的孩子眼里的真诚一下子就感动了我，我拉住她的手，郑重地告诉她：“当然能。”

童晓告诉我，那个男生叫安辰，隔壁班的尖子生。

安辰。我听过这个名字，在每次考试总结大会上，在食堂的饭桌上，风云人物总是话题的中心，据说他阳光帅气，待人温柔，成绩好，爱运动，甚至还有一大票的粉丝。

不过我不认识他。

“我们是初三同学，我和他还做过同桌，他长的很帅很帅很帅。我很喜欢他，还曾经暗示过他，不知道他知道不……”童晓用手支着下巴，陷入了回忆里。

看着这样的童晓，我只是笑。

“言蹊，我该怎么办？”她满面愁容。

“喜欢就追呗，不要给青春留遗憾”，我摆出大姐姐的模样。

我想，就是从这里，我们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徐清渝走过来的时候，我正背对着他蹦蹦跳跳。起因是童晓突然拉我到教室外面阳台的最后面，说是要干大事，我翻了个白眼。那里正是风口最紧的地方，风儿呼呼，冷的我不由得跳了起来。徐清渝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猝不及防，我差点踩到他。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着他连连道歉，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夕阳的光辉洒下来，笼罩在他身上，仿佛一切都温暖起来了。

他笑：“没事”，他看向童晓，“叫我来啥事啊？快说，哥还忙着呢。”

童晓一脸正气：“你通知顾炎，别再造我的谣了，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徐清渝眼底的笑意更加深：“你怎么不自己告诉他？”

“我不想和他说话，看见他我就来气。”童晓愤怒道。

“行，我知道了。”他嘴角含笑，“对了，沈言蹊，跳的时候慢点。”

我有些不知所措，却又故意装着有些傲气：“我乐意！”

他看着这样的我，轻笑出声，转身走了。

童晓并没有察觉出我的异样。

实际上，这是我和徐清渝第一次说话，虽然童晓和他很熟，顾炎和他是好哥们，但是迄今为止，并没有什么交集。

从这以后，我竟开始注意徐清渝了。这个举动，连我自己都有些诧异。

然而童晓的通知并没有任何的作用，反而让顾炎越发猖狂。

我偷偷看徐清渝，他分明的脸廓透着英气，深邃的眼睛直视黑板，他在很认真的听讲，用他指节分明的手做着笔记，他偶尔回头看着斜后方的位子，下课时，他会经常去找那个位子的同学，我知道那是谁，童晓告诉过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会在他漫不经心投来目光时佯装看向别处，装作若无其事，会在迎面走来时避开目光，装作完全没看到。

我变得不像我自己，这是个灾难，我想。

那天下午，微风和煦，我捧着古诗词64篇去走廊背诵，刚出了教室，就看到了徐清渝，我如临大敌，刚想转身，便听到了他的声音：“沈言溪！”

我愣在原地，尴尬的不得了，“呵呵呵呵，这不是那谁吗，徐清渝，好巧啊。”说完我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太low了。

他看着我笑：“原来还以为你挺高冷的呢，现在看来，并不是。”

我不自然地轻咳两声，必须得立刻岔开话题：“是吗，呵呵呵，想知道我名字的典故吗？”

“有什么典故，语言的言，溪水的溪，还真想听听。”他显然很有兴趣，我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点赞。

“并不是溪水的溪，我的名字取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有这样一首词‘多情山鸟不须啼，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我有些自豪的说着。

“我之前还以为是溪水的溪呢，言蹊言蹊，你的名字很有意思。”他整个人都站在落日的余晖里，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声音很好听。

童晓拉我去隔壁班借书，我第一次见到了安辰。

我知道，童晓的目的不是借书，当然，我也不是。

安辰正在看书，我瞧着他，果真如传言的那样阳光帅气，童晓有些腼腆的向他打招呼：“嗨，看书呢”，语气听似无异，可只有我知道，她拉着我的手手心全是汗。

安辰抬起头，似有些惊喜的一笑：“童晓，你怎么来了？”

“我没带物理书，能借给我吗？”童晓不好意思的说道。

“可以啊”他爽快的答应了。

物理课上，晓晓拿着自己的物理书和安辰的，高兴的连眼底都是笑意。

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对于我来说，是个难题，言情小说太戏剧，偶像剧太狗血，总感觉现实和这些套路是不同的。我说给童晓听，她的解释只有一句，等你遇到的时候你就懂了。

可是，亲爱的晓晓，我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