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舅舅,你好啊!看到你的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混泥土泵车长长的臂架正在浇筑水泥,新房子快封顶了,真好啊。看得出来你很开心!
几年前你在市区付了一套新房的首付,后来又不知什么原因取消了。现在老家的新房子快做起来了,你总应该有个归处。我看到屋后比屋高的树,冬日里树叶都枯了黄了,再之后是缓缓山岗,我爬过的。
我既为你高兴,又为你感到不值。高兴的是新房子即将封顶啦,不值之处也是这个房子。
房子只是住的地方,但它装不下你的灵魂啊。现代社会都时兴往城市去,人们很少在乡下盖新房了。也有一种说法,富人都往乡下去盖别墅,但这种人真正有多少呢。
不瞒你说,我也想住乡下去。城市虽热闹,但我总感觉不安心。忙忙碌碌的,风风火火的却也冷冷清清。我不喜欢汽车轰鸣的声音,可是每天醒来睁开眼,听得最多的就是汽车跑动的声音。真的太糟糕了,难以想象以后的每一天都要面对这种折磨。我宁愿听鸟们叽叽喳喳。
我向往自然山水,像古人一样穿梭林间,戏水溪涧。采野花,躺在林中感受夏日的凉风。冬日里踏雪寻梅,摇落快被压断的竹上的雪。我记得小时候亲眼看到野兔一蹦一跳的从门前过,当时我正在门外写作业呢,是个晴明的午后。现在想来都觉得浪漫极了,简直很希腊神话,我是很陶醉的。
可是你也知道的,现在的自然早就不自然了,门前不远的那条溪流变味了,鱼没了,水也混浊了。屋后的林子也破败了,再也没了走进去的欲望,也不会有野兔了。
还有,现在的雪越来越不像话了,来得迟又来得少。我真担心过几年再也见不到下雪了,那种很大很大的雪。
这正是我为你感到不值的。我很怀念你带着我去溪里洗澡的夏日时光。现在,新房虽好,但它只是个住所了。你也更喜欢故乡的旧模样吧!
一想到你要终老在这里,我就难过啊。我不是咒你呢!你应该有更好的归处。人嘛!总要有个叶落归根之所,田园将芜胡不归!人生悠悠几十年,谁都敌不过时间。再者,我真希望未来你能过得更从容自足。
二
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你的右手手腕上纹了一个不太工整的“忍”字。我当时觉得奇怪极了,你为什么要纹身呢?为什么纹了一个“忍”字?忍什么呢?关于这些疑问,我没有问你。
你去外地打工一段时间,挣了点钱。回来就买了一辆摩托车,也不外出打工了。你经常吃了早饭就骑着摩托车走了,晚饭前又骑回来,有时还戴着墨镜,你又留着最时兴的发型,当时我觉得你很酷。我不知道你每天出去做什么了,我也没有问你。
有一次你骑车摔了,脚崴了,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摩托车也转卖了,你应该不会再骑摩托车了吧。每天吃饭你拖着打着绷带的腿上桌,动作笨拙又滑稽,可你丝毫不觉得痛楚,还是好胃口,吃得比谁都欢。
你很勤快,帮外婆收稻子做农活,做事麻利干脆。你做什么都喜欢使蛮劲,像在赶着什么。常常我一碗饭没吃完,你就吃完了两碗。我想你骑车大概也很快吧,这导致你摔伤了。同样的亏你吃了不知道多少。
你去大舅所在的钢铁厂上班,没几天就回来了。我放学回来看你被铁水烫伤的脚掌,天呐,溃烂的伤口现在想想我都觉得触目惊心。所幸后来伤口好了。你看你一定又是莽撞急躁了。
你看吧!人的性格就决定了人的行为方式,你干脆爽利,做起事来就太急于求成。你应该收收这性子。
后来你又买了辆摩托车,专门去跑摩的,这次你每天骑车出去我知道你是去干嘛了。也许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你安稳不少,还经常给我看你挣了多少钱。我挺为你高兴的!
这样的安稳没持续多久!有一次你回来我看到你右手的“忍”字被烟头烫模糊了,伤口还是新的。听外婆说的意思是你表示有人要打你,你自己拿烟头烫了。我不理解。
这个“忍”字在你的右手腕背上不工整了好些年,从开始到结束,它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被烟头烫伤的疤痕也渐渐好了。
我有时在想你是不是个打不烂伤不透的铁汉子。你的几次受伤都在不经意间迅速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你的身体始终很强壮,还记得你时不时跟我亮你臂膀上的肌肉,笑话我的不行。直到我长得跟你差不多高。
后来,你又跟着外公去外地做工程项目。
三
考上高中之后,我去了市区上学。很少再见到你。
你终于不再骑摩托车了,你买了个小型汽车,家里还特地做了一个车库。我坐过一次你开的车,疾驰。你看你还是你!我希望你平平安安。
有一天我妈跟我说你违反了交通规则,车被扣了,还说你累积扣了两万分还是要罚两万块钱。
我挺意外的,又觉得有些是在情理之中。你不是很了解交通规则,我都不知道你的驾照是怎么考的,又或者你根本就没有考驾照。这些我没有求证。
你总是说干就干,来得快去得也快。你的行动力很强,我有时候很佩服你。我总觉得你是能干大事的,你很聪明,妈妈说你裁缝都会做。你的字写得比我都漂亮,可你并没有读多少书。
你总是让我感到意外!你应该有更精彩的人生!
妈妈跟我说你花一万多买了一套补鞋的工具,准备去隔壁镇补鞋。妈妈说不知道你被谁忽悠了。我不清楚你后来有没有去补鞋。我只觉得你会的可真多!你真挺能折腾的!
后来,你跟一个亲戚去新疆工作,没几天你自己坐车回来了。
我知道你不会安分的,这才是你。新疆离家太远了,你是应该回来。
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疫情来了。
我在家里待了三个月,你也在家里待了三个月。
听说疫情期间,有一次你嫌饭没煮熟,把桌子掀翻了。听到这,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你不是因为这一顿饭吧!没人知道你为什么掀翻桌子,大家只觉得你硬脾气。
你常常觉得别人不行,都比不上你。于是你自己掌勺炒菜,你确实很会,做的饭菜很好吃,饭后你还洗碗。让人不得不夸你两句!
你折腾,有拼劲,你也不服输啊!
疫情之后,你拿着理发工具来到我家附近的一个小区给别人理发,一次收十块钱。疫情期间大家在家待了三个月,解封后理发需求多,你看你多有生意头脑。你到我家来,表示你挣了两百多,也顺便给我理发。你的技术很好,但你好像从不以此为生。我明白,你就爱折腾,来来去去。
你好起来人人都想夸你,折腾起来大家又很烦你。脾气上来了连外公外婆都要打,你看你,这太不应该了。
你折腾就折腾罢,你跟谁过不去呢!我有时候想跟你好好聊聊,聊聊你的想法,聊聊你的人生,我想去学哑语,好能跟你交流。可是你知道吧,我话少,时常保持沉默,我又怕不知道如何跟你交流。
你总是精力充沛,折腾个不停。我有时觉得你有英雄般的气质,想跟你干一番大事业。但是,很多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不过没关系,这么多年折腾着也过来了。
现在你又开始骑摩托车了。来来往往,请做生活的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