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进城对于现在的孩子来说,是很容易的事,不用做什么准备,想去了,给爸妈说一声,爸妈或骑电车,或开车,几十分钟就到了。
可对于我们六七十年代的孩子来说,一年也难得有一回,每每说要进城,得做几天的准备,几个晚上都睡不安稳觉。
这不要进城了,头天晚上娘在给我收拾要带的药材,这些药材都是平时趁放学后的空闲时间,放着羊,在河坡沿,地里,采购的,有半枝莲,野菊花,车前子……
听老人讲,有很多草都有药用价值,光我们知道的,癞蛤蟆皮草,清肺利痰,对感冒引起的咳嗽效果不错,小时候,我们只要咳嗽了,娘就用这种草给我们煎饼吃。半枝莲和野菊花都清热解毒,晒干了平时可以泡茶喝,对上火有好处。
为采摘这些药材,可是不容易,有的长在带刺的野草下面,为拔药材,就会被刺划伤皮肉,又痒又痛,一会这个“噫嘻”一声,那个“哎哟妈呀!”可谁都没有停下来,这晒干买了钱,可是我们上学买笔和作业本的。
那次我和春霞在河边采半枝莲,一只青蛇从水里一窜一窜浮到水沿边,好像要朝我们两个方向来。
吓得我两连滚带爬的往上跑,不小心,拌到割过的荻子茬,一屁股蹲下去,又被荻子茬扎屁股上,疼的我也不敢大声叫,慌慌张张爬起来还跑。
到安全地带,让春霞看屁股扎冒血了没有,还好没有冒血,只是蹭掉了一层皮,肉有点发青。
我们两个坐路边稍微喘息一下,魂定了定,又往另外一个地方去采。我们女孩子,小时候最怕的就是蛇,男孩子胆子大,见蛇就打,女孩子见蛇就跑,一个个还哭爹喊娘的。
五六月份淘桑葚子,那时间桑树多树又大,有白葚,有黑葚,我们吃白葚,很甜,就跟吃糖一样甜。不吃黑葚,老年人说黑葚吃了上火,桑葚熟了,都掉落下来,黑葚树下黑压压一片。
我们用扫把扫成堆,撮到盆子里,端到水坑边,拿上家里的罗,把桑葚抓到罗里面,不能太多,用手抓碎 两只小手一会就变了颜色,黑红黑红的。抓好后就把罗放水里面,一只手扶着罗,一只手抓着桑葚,再把罗沉浸水里,把空壳漂浮出来,再浮出水面,再抓,再漂空壳……就这样反复操作,看到白白的桑子一粒粒干干净净的就淘好了。
淘干净的桑葚子倒在早就准备好的破布片上面,用砖头压着布片边,生怕一股风吹来,把桑子刮翻地上。那样还得费功夫撮起来重新淘一遍。
一个季节下来,也淘不了多少,最多二三两,晒干后,娘给缝个小布袋子装进去,挂在屋子里的山墙上,等假期时间,谁进城了让别人带着卖了换成钱,这钱娘不要,我们用来买学习用品。
蝉皮可是每天不怕受热,拿根麻杆跑遍全村子的树园里,围着树一颗一颗往上看,仰的脖子酸疼。蝉皮用一个小袋子装起来,都一起带去买。
今年我们几个伙伴商量着自己进城,跟随大一点的姐姐们一起,她们去过,知道路怎么走,知道医药公司在哪里,跟她们一起,伯娘也放心。
娘叫我早一点睡,怕明天起不了床,耽误时间。娘就把那些药材,一样一样用绳子捆绑结实,一捆一捆一层层摆放整齐。又把我穿的褂子里面个外缝了一个袋子,很深,钱装进去不容易顺出来,还有那时小偷小摸又多,不小心会被偷了,到头来弄个钱物两空。
娘让我早点睡,我那里睡得着,长到十一岁,这可是我第一次进城,兴奋的几天来都没有那么大的瞌睡,躺在被窝里,眼睛瞪的溜圆,看着娘在那有序的整理,心里那个激动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
城里什么样子,听大一点的姐妹们说,城里很大,街道很宽,买什么都有,比家里走街串巷的小货郎买的东西全备多了。
“娘,你去过城里,城里好不好,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
“城里比咱农村好多了,只是去了都是自己带干粮,从没有在那里买吃的,有点贵。”娘给我说着话,心里也有些许的遗憾。家里穷伯娘也不舍得花一分钱。
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多挣钱,给伯娘多买些好吃的。
“娘,到我长大了挣钱了,我给您买。”
不管我的愿望能不能实现,娘还是幸福的笑了。
“睡吧!明天早上起不来,可就去不成了。”
为了明天能顺利进城,我还是听娘的话,乖乖的睡了。第二天早上,娘一起床,我就醒了,起来梳洗一阵子,换上娘昨晚给我缝好袋子的褂子,娘刚好把袋子缝到仡佬窝里,钱装进去还真保险。
八点钟,我们一行六个姑娘,堂姐最大十五岁,春玲最小九岁,可她的个子比我高大。每个人挎一篮子,都装满了各种药材。
我们走的乡间小道,地里的庄稼都由绿变黄,黄绿相间,看着前后左右快要成熟的庄稼,想到了(希望的田野上)这首歌。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当时不知道谁小声起了个头唱起来,一下子大家伙都跟着一起大声唱起来,我们简单快乐的跟一群小鸟似的,一路说笑,一路欢唱,就没有感觉累。
进到城里,可是开了眼见了,干净整齐的街道,街道两旁楼房耸立,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街上有买糖葫芦,吹唐人,买棉花糖,麻花,看的我是眼花缭乱,瞅的我是直咽口水,眼盯着,脚却挪不开步子。
堂姐上去拉着我,怕我撵不上他们走丢了,其实当时不只是我挪不开步子,春玲刚才还在用袖子擦了擦嘴,那准定是擦口水的。
看到从对过走来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和裙子一样漂亮,羡慕得我揪着自己的衣服,真想把自己衣服揪出个花样来。她在我眼里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我就是地上的一个丑小鸭,我们不属于一个星球。
在这大街上,我们就是一群乡巴佬,真正的乡巴佬,跟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似的,对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新鲜,两眼不眨的瞪着,生怕错过了,就再也看不到了。
我们不管别人看我们的眼光,就一直个劲往前走。越往西走,街面上开始冷清下来,路两边的房子都是绿砖绿瓦,都是有些年岁了,像我们村子里的那所老瓦房,房顶长满了瓦松,好像在向人们诉说着它辉煌的岁月。
医药公司就在十字街南街路西,却也门庭若市,买药材的大都是我们这些小孩子,都是三五成群,来时满心的期望,换成钱了,看着手里寥寥无几的钱,满心的失落,这是多少天的付出换来的成果。
本想着卖了钱,几个凑一起去街上买一串糖葫芦每人分一个尝尝,买个棉花糖,你添一下她添一下,买一个糖人说不定能吃上几天。
可看看手里紧紧搓着的一块多钱,算着上学要买的写字本,钢笔水,只好把口水往下咽了咽。
最后一人花一毛钱,买了个火烧吃了,去到一户人家,逮住人家的压水井狂饮一通。
可回家的路上,我们还是一路欢声笑语,扯大了嗓门唱,“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三十多年就过去了,每当我们几个聚到一起,都会想起第一次进城,仍旧是满腹的感慨,一脸的心酸,三十多年,社会的发展和进步真的是不敢想象。我们的家乡也一直在往好里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