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生病了。发烧,头疼欲裂,浑身酸疼。
本来准备抗一下的,因为躺在床上实在不想动,也没力气动。但是体温持续升高,直逼39度,关了空调,依然冻得浑身发抖。只好咬咬牙,爬起来去看医生。
这样的场景是极为熟悉的。
小时候生活条件不好,而我的个子长得又快,营养跟不上,因此体质很不好。从我五六岁时起,家人便经常用厚衣服蒙了我的头,将我抱在自行车横梁上,带我去打针。那时候几乎很少输液,总是打针。而我的体温又很难降下去,于是左屁股一针,右屁股一针,两个屁股几乎打成了筛子,病魔才不情愿地退去。
然而没过一个月,我又要去见医生了。
那医生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胖的男子,总是笑容满面,极慈祥。然而他一旦拿着针筒向我走来,便马上变成了凶神恶煞的样子。我照例要尖叫着企图夺门而逃,却往往以失败告终——妈妈早知了我的伎俩,老早便在门边守着,只待我踉跄着跑到门边,一伸手,便将我捉了回去。然后张开两腿,稳稳将我夹在中间,那医生便手起针落,在我的哭嚎声中将药推了进去。
当然,疼过之后,是有奖赏的。那医生有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儿,总是将输液带从中间剖开,编成花蓝、大虾等各种形状。尤其是那大虾,细细的须一颤一颤的,倘若用针头在输液带中注入消毒用的紫水,便成了极娇媚的紫虾。每次打完针,医生刚把针头拔出来,我便干脆利落地停止哭嚎,用期盼的眼神盯着医生看。那医生必不会让我失望,将手伸向靠窗的抽屉,再抽回来,手上便多了个栩栩如生的物件。运气好时,那紫色的大虾,便足够我在小朋友中间炫耀一阵子了。
妈妈用自行车载我回家,照例会先拐到村口的代销店里,给我买一些饼干之类的零食。这零食是我的专利,当我洋洋自得地大嚼时,姐姐们只能站在旁边偷偷流口水。此时,便觉得生病不再痛苦,反而成了一种幸福。
十五岁那年,我独自去外地上学,依然经常生病,一生病就是高烧,直烧到39.5摄氏度,整个人轻飘飘的像踩在云朵里。好姐妹霞便硬逼着我用她的棉袄捂住头,她牵着我的手带我去看校医。自然是要打针的,我便哼哼唧唧起来。霞像个大姐姐一样温柔地哄我。打完针安顿我在寝室躺好,霞便拿着糖瓷缸出去了,不一会儿再回来,手中是一缸放了很多姜的酸汤面条儿。唏里呼噜喝完,盖上被子捂出一身汗,第二天起床,身子便清爽了许多。
后来结了婚,每次生病,都要躺在老公怀里撒娇,让他给我做许多好吃的。
几年之后,一双儿女相继出生,我又离开老公,独自在外地工作。生病的时候,我学会了硬撑着一个人去看医生。针头拔出之后,用胶带粘上针眼,马上冲到超市买菜,然后一面头晕目眩,一面靠着厨房的墙壁,为孩子们烧菜做饭。饭菜上桌之后,累到虚脱的我躺在床上,一边看儿女吃饭,一边满心的自怜。
女儿渐渐长大,放学回家,看我躺在床上,便小心地牵起我的手,忽然惊呼起来:“呀!好烫啊!”然后,一只柔柔凉凉的小手便放在了我的额头,一个疼惜的声音在耳边想起:“妈妈,你发烧了!我带你去看医生吧!”
虽然头痛欲裂,我却幸福地笑了。我知道,有爱相伴,我从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