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代的农村几乎家家都养马,在我看来那时候马像自行车一样普及。我家有一匹白色的小马驹,大人们都说它特别驴,就是脾气不好的意思,但在我的记忆里却没有它驴的模样。夏日炎炎,大人们都戴着草帽在田里忙活,只留下走不稳路的我和白马在地头,我喜欢水,水里有好玩的东西,使劲的伸手过去抓一把,结果手指甲被泥塞得满满。小白喜欢昂着头站着,从不和我玩,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个大水塘,一条鱼悠悠的游过,我跟着它跑啊跑啊,一个趔趄摔个狗啃泥,一瞬间我满脸浑身泥汤的栽在岸边,肩膀的位置留下两排小白的牙印,多亏它我不至于更惨。也许因为这样,才有了后来一下午的纠缠,我要去养鱼池玩,怎么走,怎么绕小白都挡在前面,同样是孩子,它就像一面难以逾越的墙,我显得格外渺小。小孩子的耐性不是盖的,直到今天我还在佩服自己就这么左边右边的绕到傍晚,爸爸来寻,还没想过要放弃。被抱起来的时候我狠狠的推一把小白,它除了吃草第一次低下头,我就趴在它背上抱着它的脖子回家了,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有这样待遇的人,即使是每天喂草的爸爸也不能骑它的,因为它很驴。
长大些后,我对田地旁边的两行东西特别好奇,有时候还会有特别长的车咣当咣当的过来,烟囱还冒气,扳道房的爷爷说那是火车,里面有好多叔叔阿姨,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为什么去很远的地方坐这么奇怪的车?带着这样的疑问一遍一遍的看着老爷爷扳一块长铁,神奇的是扳完后铁轨就变型了,下回又变回去。火车来了又走了,消失在远处蔚蓝的天空里,天空到底有多高,伸手够不到,上去一点,还是够不到,再上去一点,再上去一点还是够不到,天可真高啊!“它长得真高啊!” 心里正琢磨着,只听妈妈大声叫我的名字,一群人向这边跑,老爷爷在最前边,也许他也想摸摸天,一边向上爬一边喊“孩子别怕,爷爷来了”,喊一次我就听到了,偏要喊好几次。好多年后才知道,我爬上的是15米高的铁塔,塔上有没有电线已经记不得了,地面上的人看我就像个猫仔,这是妈妈说的,那天她很没出息哭的稀里哗啦还不忘给我一顿胖揍。 摸不到就只能看了,我躺在铁轨上看着上面的大片棉花糖飘过,不时还有夏风吹过,突然好像摔了一跤,这次是爸爸在地里看不见我找过来,发现我睡着就着急的把我拽到地上,现在想起来还是很后怕的。
小白丢了,铁轨那又不能去,只能在地头揪草玩,一个老爷爷走过乐呵呵的说“孩子好乖呀,爷爷这有糖”说着就抓给我好多酥糖,具体什么名字的糖记不清了。过了几天我和妈妈准备回家,又看到了老爷爷,“妈妈,上次就是这个爷爷给我糖,可好吃了”,爷爷听到后又给了我好多糖,之后就没再见过面。印象里,爷爷穿着蓝色中山装,斜挎个挺大的黄色包,手里拿的东西怎么形容那,貌似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都拿一个那么块长条布的东西。前些天我突然想起来问妈妈,“那个老头是不是算命先生”,妈妈说“不是,布上写的是,修缝纫机”。而那以后妈妈也没见过老爷爷。
再长大一点,我喜欢用药瓶养蝌蚪,只要有水坑就会有蝌蚪,看它们黑黑小小的总想去抓,不能太用力否则会捏死,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把它们带回家,可每次它们都没像课本里那样找到妈妈。小白让我养成了习惯,到现在我都不会往水深的地方走,但我童年的快乐没有减少一分。我站在鱼池岸边,用绳子拴在筐上(我们叫土篮子),使劲扔下去,再拽上来,筐里不是小青蛙就是鱼,带回家喂鸭子,下出来的蛋特别好吃,我一顿能吃3个。不过捞鱼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看鱼池的看见就大声嚷嚷,作势要打我和伙伴,我们当然要逃跑,有一次我被石头绊倒,看到草阴下好几个像铃铛又像蘑菇的东西,灰色,捏一下还冒烟,整个傍晚我都在村里跑,一边跑一边捏,吓得小伙伴们不敢停。爸爸管那个东西叫马粪包,它只生长在阴凉的地方,高中毕业后我特意去田地寻找,一无所获,上学后我就很少再来田里,再也没能找到那么好玩的东西。
有时候大人们都去干活,我就埃家蹭饭,张家吃到李家,村头吃到村尾,亲戚来串门得挨家找我。到吃饭的时候总有上岁数的人出来寻我,即使不是饭点只要我饿了,就大言不惭的问他们谁家有饭,总之肯定饿不着。
后来我离开家出远门又回到家,看过了江南水乡的安逸,亲临了黄山的仙境,才发现内心最美的不是青山绿水,而是白山黑水,诗和远方从未离我而去,何苦去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