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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镇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镇上富甲一方的贺之衷员外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凡是有难相求上门的乡邻,贺员外从来尽力相助,绝不推脱,钱银自是不必说。
贺员外对佛门道家中人,更是敬重有佳。
凡是路过化缘的方丈,贺员外都会热心款待。
如此善心之人,后嗣该争气孝顺,可贺员外的儿子贺炳麟确是当地出了名的小霸王。
因是老来得子,员外夫人格外地宠溺贺炳麟。
贺炳麟倒也不是十恶不赦,除了贪花好色,读书不上进,别的品行,都还过得去。
贺府家中,年方十五的丫鬟,几乎都被贺炳麟睡了个精光。
镇上秦楼楚馆中,但凡挂牌姿色上层的姑娘,都曾邀请贺家公子留宿一欢。
贺公子花名在外,早已年过十七之龄,周边竟无一家敢将女儿嫁给他
贺员外为此气得不轻,狠心将儿子困锁在阁楼中用功读书,若不考取功名,公子往后只能住在阁楼中。
闻不见女儿香好比要了贺炳麟的命。
贺公子不愿往后日子等同鳏夫,于是真在阁楼内用心念书。
贺员外倒还为此欣慰了一阵,觉得贺家将来有了盼头。
这夜,贺炳麟念书后如常入眠。
在梦中,贺公子竟然梦见一名身段妖娆,貌美妖艳的黑衣女子。
那女子媚眼如丝,贺炳麟心痒难耐追去,只见那女子在黑夜里,笑盈盈溜走。
明明只隔了一条手臂的距离,贺公子怎么也追不到美人。
这样的美梦一连做了数日,贺公子竟然再也无心念书。
2
白日里,贺公子伏案作画,画中皆是那女子千姿百态的模样。
画中美人难解贺公子的相思,贺公子每日黄昏便早早入梦。
可梦中,美人迟迟未来。
直到午夜后,美人才在雾色隐隐中,若隐若现。
这次贺公子不但抱住了美人,还一亲芳泽。
可不过片刻,鸡鸣一起,美人便消失在怀中。
为此,贺公子患了相思病。
起初,贺员外认为儿子死性不改,很是生气,可等到儿子真的一病不起,员外慌了神。
诸多大夫皆治不了此病,贺员外无法,只得请各路媒人打听画中女子。
若是良家女子,娶回来倒也不是坏事。
结果还真有此人。
方媒婆说,画中女子姓林名若梅,是临溪村人。
只因此女家中贫困,母亲眼瞎,她自己又是个跛脚,因此,纵然貌美,也无人问津姻缘。
贺员外得知后,派管家亲去打听,后知媒婆所言句句皆实。
既是良家女子,贺员外便派人提亲,并将这门亲事告诉了贺炳麟。
不想贺公子的相思病竟不药而愈,只满心欢喜,等着做新郎官。
娶亲的日子,贺公子一早便穿戴整齐,上马随着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去接新娘。
接到新娘回程的路上,狂风骤雨肆起,迎亲队为此耽搁了吉时。
新人入夜才得以拜堂。
3
等到贺炳麟真正入洞房的时候,正是子夜。
盖头揭开,新娘子红衣耀眼,芙蓉面上依然媚眼如丝,唯独不见新娘该有的娇羞。
贺公子娶得佳人,哪里管得这些,当即,抱了美人,双双入榻。
新婚夜,夫妻恩爱缠绵,直至天明破晓。
贺员外两口子在正厅一直坐到日上三竿,都不见儿子领着新媳妇来敬茶。
命人去催,下人禀报,小两口依然未起身。
员外气极也罢,念及儿子成家后收心,不再拈花惹草,也未尝不是好事。
娶了美若天仙的媳妇儿,贺炳麟真的收起了花心。
因为贺公子所有的花花肠子,都用在娇妻身上。
小夫妻新婚燕尔,好得蜜里调油,恨不得天天黏在一处。
到了第七日,府邸开始不安宁。
那天一清早,管家发现家丁阿忠惨死在门房中。
如何个惨死法,管家活了五十年,真是前所未见。
阿忠全身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心胸口露出一个整齐的大洞,心脏不翼而飞。
这活生生是被妖怪挖了心,吸干了血。
贺员外不信是妖魔所为,坚决报官捉拿凶手。
还未等到贺家人报官,贺夫人的贴身丫鬟小桃再次死于同样惨无人道的手法。
县太爷是个胆小怕事的,一听仵作报禀非人为作案,当即怕得连县衙都关了。
如此接连七日,贺府每天都要死一个人。
一时安阳镇人心惶惶,百姓们甚至白日闭门不出。
4
有的族人索性晚上睡一堆。
人多胆大,有的人说,活了大半辈子,倒还真想见见那吸人血,吃人心的妖怪。
曾受过贺员外救命之恩的癞头和尚今年又来了安阳镇。
和尚依旧衣衫褴褛,他站在贺家后门瞥见贺府上空妖气冲天,道了声好重的妖气......
这完全不应该,当初和尚为了报答贺员外的大恩,曾在贺家布下阵法。
阵法能保贺家一家子平安,这妖怪是如何进的贺家。
时值端午,和尚趁着骄阳烈日,进了贺家。
员外夫妇出门上香,贺炳麟替父亲接待了这名疯癫和尚。
因近来家中不太平,贺炳麟原想给和尚十几两银子,让他速速离去,免得祸及无辜。
可和尚的话,让贺炳麟好比寻到了救星。
公子家中近来可是祸事连连,和尚瞧见贺炳麟额头发黑,大感不妙,这妖怪道行不浅。
贺炳麟抓住和尚的手,惊慌后怕地将府邸近来发生的惨案,一一道给和尚听。
癞头和尚顺着妖气指着东南方的厢房,道:“那是何人的居所。”
“那是我和内子的新婚内院,不知大师可瞧出有何不妥。”
贺炳麟想到了柔媚妖娆的妻子。
可不是娶了娇妻之后家中祸事不断的吗?
“求大师一定救救我贺家...... ”
和尚拿起酒壶,用辛辣的酒水洗了双眼,瞬而掐指一算,叹道:“原来是个孽畜...... ”
贺炳麟按着和尚的指示,喝了和尚给的烈酒。
饭后沐浴过,如往常一般,早早入睡。
5
只是这回,贺公子真没了那份颠鸾倒凤的心思。
他整个人缩在被子里,怕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压着胸口的假心脏。
这颗假心脏是大师用雄黄和驱妖符混着鸡血做的。
只要妖怪吃了它,道行尽毁。
贺炳麟做梦也没想到,成宿成宿和他欢好恩爱的女人,是个吃人心喝人血的妖怪。
林若梅沐浴过后,拉扯着抖动的被子,柔媚入骨地唤着贺郎贺郎。
那被子扯得更紧,抖得越加厉害。
灯火被寒风吹灭,贺炳麟裹紧的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开。
他尖叫了起来,慌怕中,贺炳麟清楚地看到巨大的黑影,嵌着两个红色的火球,跟鬼火一般。
黑影朝贺炳麟的心窝口扑去。
不出片刻,那影子好似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撞开倒地。
贺炳麟连忙跑了出去。
房子里激腾着女子疼痛入骨的惨烈声,还夹杂着傲傲嘶嘶的怪叫声。
鸡鸣破晓后,贺炳麟和和尚一同去了厢房。
林若梅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窝口一个深深的洞。
心脏口的窟窿里,爬出一条吐着蛇信子的红蛇。
和尚撒酒起火,灭了那蛇妖的元神。
“她到底是人还是妖?”贺炳麟望着林若梅苍白的脸庞,心窝口牵出一丝丝的痛。
她依然那样美丽动人,一切彷如幽梦一般,不真切。
“这姑娘是人,可惜是个苦命的孩子。你们本无姻缘,是这蛇妖害了她,又借这姑娘的身体,这才和你有了这段孽缘。”
和尚摇头惋惜,蛇妖吞了林若梅的心脏,白日藏在她的心窝口,晚上用妖法附体,这才避过阵法的威力。
贺炳麟低头望着地毯上燃烧的火苗,由着它,将这间带着虚幻惊悚回忆的屋子,烧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把大火,带走了贺家的新夫人.
也一带,烧死了贺炳麟曾经贪花好色的心。
从此安平镇,镇如其名,安乐太平。
镇上的风流好色人物里,再也没有贺炳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