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中饭前我申请加奚先生(建平)为好友,他马上通过并发来问候说“你好”。那时候我正在学校食堂吃饭,想着过一会回应他,这一过就到了下午。奚先生发来一张同学会的照片,里面的我被拍得夸张到极致。
不能再不说话了,再说本来就是我有事找他才加的他。
我说:“这谁啊,拍那么夸张?”
照片上我拉着班主任唐老师的手,笑得比哭还难看。唐老师身后是两位温文尔雅的女同学,浅笑着、微笑着,不像我,一看就是个乡下孩子。
奚先生没有正面回答我照片的事,只说“请你一件事”。
我说“你先说”。原本我也有事要说。
他说:“写一回忆高中时代学习、生活的文章。可以写人,亦可叙事,也可以是琐忆。文章可长可短,写老师、写同学都行(纪念册用)。”
我说“这个我写不好”。他说“不要好”。
还能说什么,拒绝是不好意思了。
我说“本来是我有事情要请教你的,这下好了,自投罗网了。”
以上是写文的始末。
可是四十年前的高中生活,从何说起呢?
1、劳动组长的尴尬
刚刚进入高中,班主任老师让各人报告在村里初中担任过什么班干部。女孩在初中当过班长呢,要不要说?结果她说了。虽然她深知“好汉不提当年勇”,可她毕竟不是汉。
结果她被班主任委以组长的重任,还是个副的,专管劳动的组长。
秋冬时节劳动课栽青菜,成了她挥之不去的梦魇。最让她头疼的是布置组里的同学带劳动工具,谁让她带个“长”呢?
“明天下午有劳动课啊。”她说。
“李同学你带把铁锹吧。”李同学撅嘴不悦,但勉强答应了。
“储同学你带粪桶和粪舀子吧。”储同学人老实,憨厚地笑笑,算是接受了。
“朱同学你带锄头,嗯嗯,麻烦你再带把小铲锹。”朱同学沉默点头。
“还有住宿生啊,都自己请走读同学给带个什么工具,反正都不能闲着。”
剩下那个安排别人的人了,她要带什么呢?
班主任老师说过,班干要起带头作用。劳动组长算个屁班干,她心里清楚得很,但是,劳动组长带劳动的头必须的啊……于是家里的铁锹、锄头、小铲锹、钩刀,只要有办法绑在自行车上,都统统跟着她一起去六七里以外的公社上学了。
有时候储同学说家里要用粪桶,于是,这个劳动日,她的自行车后座上,左右各一个粪桶,一条扁担从自行车大杠一直顺到后座上,用绳子在大杠上带一下,后座再绑一下。然后,她骑上自行车,驮着两个粪桶,沐着晨光,在一路奇异的目光中驶向她的学校。太阳毫不吝啬地把她的光辉洒在那两只粪桶上。
等劳动结束,等她把两只粪桶再原样绑在自行车后座上,等她骑上自行车赶往六七里以外的家的时候,一张巨大的无边无际的黑幕已经包住了整个大地。
终于有一天,父亲看不下去了。
他问女孩:“你到底是去上学,还是去上工啊?”
女孩支吾半天,她说,“我是劳动组长,要带头”。
父亲无语。
高二的时候,她使出浑身解数说服父上大人允许她住宿,终于有机会跟那两只影响她形象的粪桶说拜拜。
2、她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还记得那个梳长辫子的美丽姑娘吗?
第一眼见到她,你一定很讶异,谁家有女初长成?
她皮肤白净,眉眼清秀,额角的软发像小儿的胎发。笑起来,嘴角恬静似弯月,说起话,声音清脆如黄莺。最让人艳羡的是她的一头乌黑清亮的长发,分梳成两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身后,跑跳时她的长辫子就随身体的律动而或上下或左右地欢快摆动。
十五六岁的姑娘,亭亭玉立的,青春在她的身体里萌动,而且显山露水起来。
到高二的时候,她越发出落得袅袅婷婷,婀娜多姿。精致的脸庞宛如盛开的白兰花,长睫毛下的大眼睛,深邃而明亮,顾盼生辉。她身材高挑,胸脯丰满,每次从讲台前经过,多少双眼睛齐刷刷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过腰的长发被她编成一条粗长的大辫子,垂在身后。坐在后桌的男生,时常用笔别住她的辫子,她别转身瞋怪一下,便不再理会。
你搜尽枯肠,竟形容不出她的美。“花容月貌、如花似玉”太俗,“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又太假,她的美有时竟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是天空里的一片云!
3、可爱的化学小老头
还记得那个身型瘦小干瘪的可爱的小老头吗?
五十多岁的年纪吧,一进课堂就甲醇、乙醇,芳香烃、芳香醛起来,一开口便吐沫横飞四溅开去。他的专业水平是极高的,这个不用据说。
他上课总是开门见山,从没有什么开堂白,也绝不去组织教学。你听与不听,他都在那儿极其认真严谨地讲着,并乐在其中。每一堂课他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去讲,讲得起劲激动时,他会把他的眼镜用力往上一推,让眼镜架在脑门上,像极了矿工安全帽上的矿灯。
他是个随意、不修边幅的人。冬季,他穿了宽大的秋裤。大概因为瘦,裤子松松垮垮的,像是给两条腿上各套了一条阔大的布袋。有时候他裤子的前襟忘了拉上拉链或扣上扣子,紫红色秋裤(那时好像叫绒衫裤)的裤腰带就从前门襟开口处溜出来,裤带一头是打了个圆圆的死结的,然后他只要一走动,那根裤带子就单摆一样地动起来。
不知道老人家还健在否?40年过去,他的样貌竟越来越清晰了。
4、桌肚子里的青春岁月
“你快点看啊,我要赶紧还人家呢。”
“嗯嗯,好的好的。”
“十万火急!”
这几天,她正为林道静与卢嘉川的爱情和命运揪着心。
一看到卢嘉川,他的言语、风度,就深深吸引了她。正如书中主人公林道静的内心独白一样,“他的身上有不可抵挡的魅力。”
的确,卢嘉川有着让所有女孩子都足以为之倾慕的容颜,但这张好看的脸庞,同他的智慧、精神相比,便瞬间黯然了。
他是北大的学生代表,有着爽朗的谈吐和潇洒不羁的风姿。他是个共产党员,指导着以学生为主体的青年爱国革命运动。
在北戴河的一个小村庄,林道静和他相遇,两人在共同的理想下,成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同时也相爱了。
后来他被捕了。残酷的刑罚导致腿永久残疾,酷刑下,他始终坚守着对党的忠诚。
她心情沉重地在书中急切搜寻着关于卢嘉川的消息,再顾不得任何其它。
终于,看到卢嘉川三个字,耐着性子往下看,他牺牲了,留下的只有一封信。
她开始看那封信:
“我最亲爱的同行者和朋友”,这是卢嘉川在信的开头对林道静的称呼。她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太冷静太理智了。仅仅是“同行者和朋友”?
她继续往下看:
“小林,近两个多月来你是否还安好?我一直坚定地相信着,我给你的那些宣传纸你已经安全地发放出去了。或许,你纠结过、紧张过,但小林请放心,党一定会保护你。”
她还在专注地往下看,全然不知物理老师已经距离她很近了。
“最后,我亲爱的朋友,我还要向你说两三句心里的话,从来不敢轻易吐露的话语……”
“从来不敢吐露”,她的心一紧,连忙往下看。
“小林,我最亲爱的同行者”,哎,还是“同行者”,她有些为这个年轻人着急了。
“虽然,我不在陪在你身旁,但是,我的内心会与你一直在一起。不管生与死,不管今后情况如何恶化、如何变化,你,都将永远生活在我的心里。我也不知道能否再与你相见?……朋友,但愿我们能够再见吧!你对党事业的衷心定会引领其他千千万万的其他困境中的青年,指引他们向着光明的远方前行。”
最后是“小林,我最亲爱的朋友,保重!”信就完了,再就是卢嘉川的署名了。真为他着急呢,怎么就没有说他爱她呢?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谈革命?
哎!
她有些懊恼,猛一抬头,物理老师立在她座位旁盯着她。她把书努力往桌肚子里推,人不自觉地就站起来了。她显然不知道物理老师问了什么问题,更不知道物理老师在她桌边立了多久。
好在,物理老师是个最最阿弥陀佛的人,看到她涨红的脸和一脸的尴尬,他只说了一句,“你坐下”。
于是,她讪讪地坐下去。
卢嘉川的死,让她一度不想读下面的故事。林道静的三段感情中,她最喜欢的是卢嘉川,因为他太完美了,或许是个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的吧。
在高中的桌肚子里她看了《青春之歌》看了《第二次握手》……那真是一段激动人心的青春岁月无悔人生啊!
……
在高中,你有过心仪的人一日不见便神不守舍吗?
在高中,有异性给你递纸条表白过吗?
在高中,你在细玉米糁子粥里吃到过鼻涕虫吗?
在高中,你吃过生菜籽油拌的粗玉米糁子饭吗?
在高中,你有过到食堂门口找不到自己饭盒抑或饭盒盖不翼而飞又或者掉了盖的饭盒反扣在脏兮兮的蒸笼上的体验吗?
……
太多太多了。
40年前的高中生活,可能是你人生中最最美丽温馨浪漫的一段时光,也可能是你人生中最最尴尬不堪回首的一段记忆,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我们走过了花季走过了雨季,正是因为有了这段时光这段记忆,我们的人生才更加完整才更加值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