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婚礼上,我却......
近来婚礼请柬太多,今天就有三场。对于目前流行的对同一对新人男女双方家里各自都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的趋势,人们几乎麻木了。送礼钱、匆匆吃完饭就离开。
在另外两场婚礼门口的收礼台前送上了礼钱。便匆匆赶到你的婚礼的现场,我到的时候离婚礼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但是人山人海,桌子几乎全坐满了人。我找了一个靠后靠边的位置坐下。
婚礼开始了,华丽隆重的藏装衬托出你高大威武的康巴汉子形象,洁白的哈达更显出你俊朗帅气的五官。新郎娇媚动人,听说在你老家的乡政府当公务员。真是郎才女貌。
因为坐在后排的角落里,婚礼台上的一切只有通过侧面的五十英寸电视看到。我从心底默默的祝福你们永远幸福快乐。看到你甜蜜幸福的样子,我心里涌起一股热流,眼眶湿润了!
“你怎么啦?”在别人关切的询问中,我发现自己失态了!我赶紧抽出一张纸擦擦眼睛,抹抹嘴巴。
“这道菜好辣呀!”我连忙喝了一口水,故作姿态。
这么多年了,你忙你的,我忙我的。世界有时候很大,大得我们天天在一个小县城上班,却从来没有遇见过。
说唱人那些祝福的唱词我一句也听不懂,全是藏语。这是当地婚俗的一种习惯,藏语叫“东”。包括很多当地人也听不懂。
望着这一群从我的第二故乡赶来参加婚礼的乡亲们。我的思绪飘飞到了十多年前。
你已经很久没有来学校了。你学习很用功,也不太顽皮。老师们都喜欢你。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你也和很多同学一样上山挖虫草去了。我很失落。你是我们班上不多的希望之一。前几年虫草季节你都没有请假的呀!你爸妈不是同意让你继续上学的吗?
很多次散步路过你家门口,都发现你家门窗紧闭。我只有等你,等你们挖完虫草下山来。
整整一个月零二十天,你家的藏房上终于升起了久违的炊烟。
“确吉回来了!”我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叫上同事直奔你家。
你父母热情的招呼我到你家里,吩咐你赶快烧火,麻利的在桌上摆上糌粑、酥油、奶酪。然后往锅里添水。
你羞答答地坐在钢炉灶的一角,给我打过招呼之后就不停地往灶里烧牛粪(当地人都用牛粪取暖做饭)。高原强烈的阳光在你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吻迹,脸颊变得乌紫发亮,又黑又瘦。一双手更是又黑又肿,让人不敢看,那是风雪给冻得呀。
是呀,每天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原,早出晚归,匍匐在冰雪砂石之上,只为找出万千草尖之中的那一根虫草。
小小的年纪为了生计奔波!我莫名的心疼。此刻,我已原谅了你的不告而别。
你的父母常年生活在牧场的风雪之中,你母亲只生了你一个孩子就再也没有怀过孕。听说你家有三十多头牦牛,你父母经常在牧场和农场两头跑。在村民的眼里,你就是你家当家的,过几年娶个媳妇和你一起去牧场放牧,继承阿爸阿妈的事业。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也是你父母给你规划的人生轨迹。
一碗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倒上了。我没有追问你不告而别的事,我知道你父母又怕我阻拦。前几年,你父母上山挖虫草,我以你还小为借口,硬是没让你跟着去,逼着你住校,给你补习。也许你懂得读书的日子不会太多了,所以你也特别努力,听话。
有一次你们几个优生没有考好,我知道是你们几个最近混在一起贪玩,为了教训你们,我打断了几根细长的木棍!从那以后你们比以前用功了。
我招呼你父母来和我一起喝茶,又开始给他们作动员工作。
大意是:你们只有一个孩子,你天资聪颖,是读书的料,你们还希望他以后和你们一样辛苦的生活吗?(也许没有出过远门的他们,并不觉得自己的生活辛苦)
如果你们让他读书,说不定将来找到一份好的工作,把你们二老接到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你们可以把牦牛和房子卖掉。在县城买一套房子和儿子一起住。以你们家的条件又不是供不起他上学,卖掉几头牦牛就可以供你上学了....
这样的话也许你父母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但又不好意思赶我走。
你阿爸说:“老师啊,那天我们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去学校给你请假,对不起啊!只是我们觉得读书找工作那时城里人的事,我们这些牛场娃想都不敢想,再说了孩子上初中还得住校,到时候书没有念好回来,虫草也不会挖,牦牛也不会放。谢谢你的好心,这次我还是让他跟你回学校吧!让他把小学念完。你别费心了,找工作只是一个梦!”
你父母只要答应让你回学校,以后的事再说。就这样,你跟我回学校了。你很争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中学重点班。我发动了学校校长和所有的老师到你家去做思想工作。你父母同意你上中学了。你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德阳警官学校。
“站在大家眼前的这位潇洒英俊的康巴汉子就是今天的新郎,他在XX县城司法局上班......”主持人洪亮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之中。原来我脸上已挂着两行泪。是激动的泪水。
看着你阿爸阿妈开心激动的表情,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我踏破你家门槛,只为你和你家人的这一天。这是我的梦,也是你曾经不敢做的梦呀!
我多希望我的梦也成为广大农牧区穷苦孩子的梦。我不希望再看见他们几年如一日的穿着那件爱心救济的衣服,大冬天光着冻坏的小脚丫在雪地里奔跑,不希望他们该上学的年纪却在牧场的寒风暴雪过放牧,挖虫草......
为了藏区孩子早日摆脱贫困, 我记不得走过翻多少小丘,钻过多少帐篷,受过多少白眼,多少次面对你们养的高大威猛的藏獒心惊肉跳......可我依然坚持走过来那八年,也转变了不少农牧民的观念。
我用自己微博的工资给他们买铅笔、本子、橡皮擦、三角板等学习用具。虽然他们已经全然忘记了我,一个把青春和汗水洒在高原上的执着姑娘。但是我依然无怨无悔,感恩上帝赐予我那么一段有意义的人生。
《站在讲台上慢慢老去》是我读过最温暖的诗:
就这样站在讲台上慢慢老去/
我依旧喜欢和孩子们一起/
阳光撒满他们的笑脸,幸福映在我的心里/
我们在讲台上慢慢老去/
夕阳下批改作业,灯火中踱步回家/
洗衣做饭,不紧不慢/
我们在讲台上慢慢变老/
老了,就愈发思念开满槐花的故乡/
池塘清如许,有鱼也有狗/
我们在讲台上慢慢变老/
喜欢看余秀华写诗,喜欢听教育恒的歌/
听着听着,就落泪。